大女儿继礼一向和常氏最为贴心。继礼这次回娘家,说是虎子想念姥姥,让母亲欣喜不已。几天下来,常氏一门心思地吩咐厨房,专门挑女儿和外孙喜欢的做,更是自己亲自下厨做了女儿从小就爱吃的凉糕。
继礼嫁在离娘家不远的保定城里,夫婿出自书香世家,父辈原在大清年间的直隶总督府里做官。江山易改,也不过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总督府后来成了民国直系军部的大本营,继礼的夫婿则被招到新建起的陆军军校做了一名文教官。
继礼是赫家长女,恪守礼仪,对母亲不仅言听计从,而且甚知为母亲分忧,尤其是在父亲过世之后。继礼在夫家也是孝敬公婆,谨言慎行,颇受家人喜爱。可是尽管如此也有不尽人意的事情。继礼刚嫁出去的几年里竟一直没怀上孩子,为此看了数不清的郎中,人也没少遭罪。到后来谢天谢地怀上了虎子,却在生产时难产,差一点儿就送了命。每每想到如此劫难,常氏就对女儿和外孙有说不出的疼爱,也感谢老天的垂怜,终究没落下一桩憾事。有了虎子,继礼即便是不能再生养,也总算对夫家有了交代。每逢遇到继礼回娘家,常氏就张罗着给女儿滋补身子,而且恨不得两只眼睛每刻都盯着女儿和外孙,生怕出什么差迟。
这次继礼回来让常氏觉得有些许的蹊跷。从前女儿都会事先捎信回来,这次却连招呼都没打,想必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商量。常氏决意找个时间好好坐下来问个究竟。再说,家里面的烦心事儿她也想和女儿念叨念叨。
一天下午,常氏招呼继礼赶紧来剥刚买回来的新鲜莲蓬,这是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的零食。继礼吩咐下人去泡茶,似乎也是想和母亲聊聊。待母女俩一同安安静静的的坐下,常氏听继礼开口说:“今年继信去我那里好几趟了。”
“咦,她不好好呆在天津读书跑你那里去做啥?” 常氏疑惑。
小女儿继信和儿子继智差不到一岁。本来只是继智要去天津念书,继信却非要跟着。开始的时候常氏不同意,说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少出去抛头露面,可禁不住继信一直吵着说世道不一样了,后来常氏想把她一人关在家里也难,他们兄妹在一处好在有个照应,就点头了。
“现在哪里能好好念书?天津的学生也一样三天两头的在街上闹。开始我是让她去我那里玩儿上几天,可是没想到…” 继礼在迟疑,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有什么事?还没想到?” 常氏急了起来。
“其实不是啥不好的事儿。在我那里,继信遇到一个她姐夫的学生,两个人挺谈得来,后来就来往得多了起来,好上了。”
“你是说她自己找了男人?” 常氏有点不太相信。
“妈,什么找男人,现在没听人家都是说要自由恋爱吗?小妹在学校里,他们学生最信这个了。那些女孩子再不会像我们一样听家里安排了,人家要什么民主,反正都是新词儿。”
常氏觉得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刚刚想给孩子们定亲事,结果家里最小的继信居然自己私定终身,太不像话了。“这孩子胆子太大,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不回来跟我说?终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她一个毛孩子懂个啥?”
继礼知道母亲一时转不过来。其实那个年轻人她是知道的,是军校里被教官们都看好的一个学生,继信的倾心她并不意外。她这次回娘家是身负了妹妹的托付,而且继信撂下狠话,说母亲不同意也罢,等那个年轻人一毕业他们就一起远走高飞。继礼劝说妹妹,瞒着母亲已经是错,又何苦那样让母亲伤心?她对妹妹打了保票,一定让母亲点头。
“妈,其实继信是有眼光的,她姐夫也蛮欣赏那个学生。您这么想,既然继信早晚得出嫁,干嘛不找个她自己喜欢的嫁?再说这个人又没什么不好。即便是父母之命,也不过是门当户对,给女儿图个靠山。这个年轻人前途不错,家世也不错,就算是继信没得到您的应允自己挑的,您现在应下了不也就皆大欢喜?”
常氏沉吟了半晌,“这事情,先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