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一改刚才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快速而无声的看了雅芳一眼,然后就将目光望向了那布满粉色和白色荷花的池塘。
“知道为嘛要叫‘给人介绍对象’吗?因为有些人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找到逞心如意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所以那些热心肠的同事、家人、朋友出于对他们的关心和爱护,就都争先恐后的出来替他们管这个‘闲事’儿了。真格的,我说的这个闲事儿其实是一件很严肃的助人为乐的好事儿。人们热情张罗着把自己认识和熟悉的同事或朋友介绍给他们,让他们找时间约会、见面儿都是为了嘛?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尽快的找到自己生活中的另一半儿吗。我这样说没嘛错儿吧?”说到这里,国华有意停顿了一下,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转过脸看着雅芳。见雅芳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样子,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按你的年龄来说,你是不是已经到了该考虑找男朋友的时候了?哎,我这样说可是一点儿都不过分啊。所以啊,这就是你妈妈、你姐姐和你姐夫都为你操心着急的根本原因。你想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这点儿你也同意吧?这不就结了吗。既然你已经到了该交朋友的年龄却还没有找到中意的人,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你自己的各式各样的原因,那有这些个特别关心你的人自愿出头露面给你帮这个忙又有哪点儿不对呢?要我说,你姐夫就是真心实意的要帮你这个忙的人。你姐夫本意当然是为了你好。他和你姐姐是两口子,是你妈妈的女婿,他不是为了你好,又能为了嘛?是啊,他也是想帮他战友一个忙,这有嘛不对的?这是应该的啊,没有什么可值得可大惊小怪的。如果事情真的办成了,那不就是两好儿成一好儿的大喜事儿吗。可话又说回来,我认为啊,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儿,绝不能儿戏,也不能因为怕得罪谁就委屈了自己,如果是那样儿,那就是缺心眼儿二百五了。一句话说到底,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儿,你自己一定得拿出主意来,别人的意见都可以当作参考,但最终还应该是你自己说了算。”说到这里国华停顿住了,静等着雅芳的反应。
“按郭哥的说法,姐夫是为了我好,我就应该同意姐夫的意见,去和他的那个前战友见面去。是吧?”雅芳看着国华问道。
“雅芳,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儿,你自己一定要拿出主意来,这才是头一条儿重要的。别的都是瞎掰。”国华回答道。
“要是按我自己的意思,我就不想去。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两个人就像牵了线的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多没有意思。那能自然得了吗?能有感情吗?多尴尬呀。”雅芳像是对着国华说,又像是自说自话。
“嗨,你这话不对啊,这么说话可就有些差道儿(办事不正规,乱做主张的意思。)了。那有嘛可尴尬的,好些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你又不是独一份儿。一回生,二回熟吗。反正你问我了,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儿,我觉得你真是不应该让你姐夫为难才对。还别说他是为了你好。”国华很是认真的说。
“他们怎么知道我没有自己中意的人?我有没有男朋友为嘛非要跟他们说呢。”雅芳有些赌气的说道。
“你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你不说你家里的人恁么能知道呢?谁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他们就以为你到现在还没有对象呢,他们能不着急吗?”国华接茬道。
“我都不着急,他们着什么急。又不是他们找对象。我自己也不是傻子。”雅芳辩解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岁数已经到了该结婚嫁人的时候了,可你这儿嘛动静也没有,你妈妈当然得着急了。你就别怨他们了,要我说啊,他们没嘛错儿,他们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儿成家立业。”国华还是很耐心地说着。
听了国华的话,雅芳没有再言语,若有所思的把目光投向了绿油油的池塘,半晌,她又一次回过脸,盯着国华的眼睛说道:
“郭哥,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不过,嫁不嫁人那可是我说了算的事,谁也不能强迫我,这可是你说的。现在,你可以教我练车了吧?”没等国华开口,雅芳就先行站了起来,用双手不经意的把自己的的确凉裤子拍平整,等着国华站起身。
“瞧你说的,你恁么是听我的呢,你是自己想通的。这就对了嘛,都老大不小的了,赶快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不就完了吗,省的你妈妈成天到晚的为你着急上火。走吧,练车去吧。”国华边说边站了起来,很高兴雅芳最终被说服了。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嫁人啊?我嫁人跟你有关系吗?你越这样劝我,我就偏不嫁。哦。。。我知道了。我要是嫁了人,就没有人来烦你了,是不是这样?那你的生活多单调、多没意思啊。是吧,郭哥?”雅芳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冲着国华半开玩笑的说道。
“你这是冤枉人啊。我不着急,我着哪门子急。你不嫁人才。。。是你自己的事儿呢。再说了,我为嘛要怕你给我找麻烦?别说你没有那么多麻烦,你就是真有麻烦又能怎样?有本事你天天来找麻烦啊,我要是怕烦我就不是我了。行了,赶快练吧,别净在这儿耍贫嘴了。”国华像个大哥似地一脸认真。其实他心里正暗自一紧,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突然想到了“好”这个字眼儿,他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白毛儿汗,觉得自己有些硌应(硌,ge四声,应,ying轻声,让人讨厌的意思)人。他赶紧弯下腰去装作整理皮鞋的鞋带儿,生怕雅芳从他脸上看出他内心的微妙变化。
下午,雅芳一个人去了电话亭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姐姐她已经同意了姐夫的建议,决定跟姐夫给自己介绍的那个复员军人见一面。姐姐一听就乐了,还跟踪追击式的连连追问雅芳最早什么时候可以见面,雅芳简单明了一句话:“什么时候都行,你们看着办。”
于是,姐姐让她先别急着回家,就在电话亭边上稍等一会儿,她马上就给雅芳的姐夫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把见面的日子定下来。雅芳同意了姐姐的建议,说自己就在这里等着她回话。果不其然,十几分钟以后,电话铃又响了,雅芳拿起电话一听,果然就是姐姐。
“雅芳,我刚刚给你姐夫打了个电话,他马上又给他战友去了个电话,人家那儿边还真挺好说话,说怎么着都行,全听咱们的。我和你姐夫一合计,觉得还是礼拜天比较合适,要不然你歇星期四,还不知道人家能不能请下假来呢。要是因为两人儿见面儿再耽误了人家的工作那也不合适,你说对吧?所以我们两个就自作主张,把见面儿的时间定在了礼拜天一大早儿的八点,就在离劝业场不远的那个中心公园儿,因为那地方离你上班儿近啊。再说回来,一大早天儿天气凉快儿,你们在那里聊个半小时、一小时的,然后你就上班去,这不两不耽误吗。你看行吗?”电话里,雅芳姐姐热情高涨的说着。
“行。你们都订好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就有一件事儿我需要问清楚了,那个人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就知道谁是谁呢?”雅芳有些心不在焉的说着,就好像她是帮别人问问题。
“哦,那天早上你姐夫会和他一起去在公园儿门口儿等你,见到你以后,你姐夫就撤,然后就你们两个谈,你看还行吧?”雅芳姐姐问道。
“行,没问题。姐,回家替我好好谢谢姐夫,让他费心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想先说在前头:见面儿归见面儿,可也不一定就能成。要是成不了,到时姐夫可别怪罪我呀,我先把丑话放在这儿。”雅芳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那当然了。谁也没说一见面儿就能成。你放心,你姐夫不会怪你的。不过,你也别这样给自己泼冷水啊,面儿还没见呢,你怎么就知道成不了呢?要是成了呢?对吧。好了,那就这样儿?礼拜天你一定准时到听见了吗?”雅芳姐又努力叮嘱了一番,这才把电话撂了。
从星期四到星期天,这中间仅仅隔着两天。所以时间真的就像一眨眼的功夫转瞬即逝,一晃就到了雅芳该相亲的日子。
早晨起来,雅芳不经意的往窗外看去,天气有些灰蒙蒙的,似乎是阴天了。她顺手把窗户推开,感觉外面的空气有些闷,但并不热。洗漱完毕,雅芳穿上了一条蓝白碎花的半截裙和一件白色的短袖衫,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半高跟儿皮凉鞋,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女式提包蹬蹬蹬地下楼去了母亲的单元。
见女儿进屋,雅芳妈赶紧将已经热好的昨晚上熬的绿豆粥和刚才特意为雅芳摊的鸡蛋葱花儿煎饼端上了桌子,催促雅芳赶紧吃。
“赶快吃吧,现在七点刚过,你吃完出去坐车,不到八点就能到劝业场了,再走几步不就到中心公园儿了吗。头一次和人家见面儿,咱不能早可也不能晚。早了,让人觉得咱姑娘家家的好像还上赶着(主动的意思)他似得,晚了又让人家觉得咱没有诚意。所以呀,咱就给他来个正点儿到达,最好。”雅芳妈心里挺高兴,嘴上就开始唠叨起来。
“行了,看您这说起没完的劲头儿,就跟您自个儿要相亲似得。您可别乐大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没准儿就成不了呢。”雅芳坐在那里,并没有吃东西。
“呸呸呸!赶快吐吐。你怎么竟说不吉利的话呢。还没见面儿就先说不行,你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别扭吗。你得在心里想着‘就能成。就能成。’给自己打气才行啊。”雅芳妈埋怨着女儿。
“您还那么迷信?哦,我说不行就不行?我说行就行了?要是那样儿,那我早就给我自己念叨好了。您就别跟着操心伤神了,我知道怎么做。”雅芳笑模笑样地说着。
“好,你都懂,我不管你。行了,还不快吃,吃完了还得走呢。”雅芳妈催促着女儿吃早点。
“不吃了,我一点儿也不饿。这大夏天的一吃饭就要出汗,不吃饭反倒凉快。我走了。您自己吃吧。”雅芳说完就站起身准备往门口走。
“哎,你不吃饭那不得一直饿到中午呀?那不就饿坏了吗?”雅芳妈有些着急。
“饿不坏。我们那儿附近好多卖吃的,我饿了就买点儿吃不就完了吗。您放心吧。”雅芳一边安慰着妈妈,一边就往门口走去。
“哎,等等。把这把折叠伞带上,你前几天落我这屋了。天有些阴,带着点儿有好处。”雅芳妈赶紧把折叠伞递给雅芳,看着她走出了房门。
离公园门口还有十几步路的时候,雅芳特意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针刚好指向八点。雅芳是有意稍稍迟到几分钟的。她早就想好了,作为一个大姑娘,她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是那样急三火四的急着去相亲的,她要随时随刻都保持稳重的姿态。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想来,只是碍于姐夫的面子,她必须得把这出戏唱完而已。她有意识的一直低着头走路,不想让人觉得她东张西望的在找人,直到公园的大门近在咫尺时,她才抬起了头。
雅芳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向她摇手的姐夫。一米七几个儿头的姐夫似乎比以前健壮了不少,原先略显消瘦的长方形的脸膛现在变得圆润了不少,雅芳暗想,看来罐头厂的工作的确很养人啊。姐夫的身边是一个比姐夫略显低矮的年轻人,身体笔直笔直的站在那里,一看就觉得在哪里练过。
“雅芳,你还真准时。好,纪律性很高啊。走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儿喘口气?”姐夫热情地招呼着刚刚站定的雅芳。
“我不累。才走几步路就嫌累那不成老太太了。”雅芳微笑着看着姐夫。
“那好,那我就给你们俩互相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张,张大树,今年27岁,是跟我一个部队的战友。现在在家具厂保卫科当干事,工作积极肯干,很有发展前途。这位是张雅芳,我爱人的妹妹,今年25岁,在XX理发店工作,一手的好活计,很是聪明伶俐。今天巧了,你们两个都姓张,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呀,听着就亲切。行了吧?我都说得差不多了,接下去就该你们两人互相聊聊了。大树,我的任务到此完成,下面就看你自己的了。雅芳,回去替我给咱妈带个好儿,过些日子我就去看她老人家。好了,那我就走了啊。”雅芳的姐夫面面俱到的说了一通,见两个人都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他,他觉得是该走的时候了,于是一偏腿,骑上自行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介绍人渐行渐远的走了,张大树这才把手伸向了雅芳:“你好,我叫张大树,很高兴在这里和你见面。现在,大刘回家了,咱们也该进去走走了。”他的底气挺足,声音不小的说出了即像建议又像指令的词句。
雅芳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手伸向了张大树,和他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就分开了。见他说要进园子里走走,她就淡淡的说了一声:“好吧”。听到雅芳的回答,张大树像听到了口令,立即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好似准备出操一般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先雅芳一步向小公园内部进发了。
作者:spot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