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认识了一个叫寒山的女孩
在这个城市中来的南方女孩都喜欢掩饰自己的口音.可她们掩饰了她们原本最美好的东西.我象看到一个精美的瓷器被摔碎那样替她们惋惜.
在走向寒珊居住的公寓时,我突然有一种特殊的感觉,象寒风中簌簌料动野草沐浴到一缕阳光那种知足和安详,一种长期被忽视突然间得到一点关怀那种受宠若惊。 楼道里的照明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用声控开关控制,寒珊进去的时候脚尖磕了一下水泥地,煞那间并不耀眼的光线让久处于黑暗中的我一惊,寒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楼道里的墙面已经有些剥落,还有搬家时笨重家具刮蹭的痕迹,木制扶手和花形图案的铸铁栏杆依然体现那个年代建筑精致的一面。寒珊的家在二楼,在寒珊掏钥匙开门前,我们几乎同时跺了一下脚,灯光亮的那一刻,我们相视一笑,象两个恶作剧的孩子那样心领神会。
寒珊家中陈设十分简洁,甚至由于家具的精减而显得有点空旷,这就让墙壁上字画显的十分注目。看来寒珊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字画中汇集了行书,草书,楷书,隶书等各种笔体。对书法我一窍不通,我只看懂一幅楷书的唐诗,那是郎士元的柏林寺南望:溪上遥闻精舍钟,泊舟微径度深松。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东南四五峰。还有一副是杜甫的诗意山水画,象是“白沙翠竹江村暮,相送柴门月色新。”中的意境.
“喜欢书法。”
“都是临模的。”
“是你临模的?”我有些惊讶地问到。
寒珊笑了笑算是回答。
“现在这个年代,能够安心写字的人不多见了。”
“你是说我不合时宜。”
“你太敏感了,应该听得出我是在夸你。”
“那好吧,就当你是夸我吧,谢啦。”寒珊不太自然地拖着京腔说。
“瞧,你还和我客气起来了,有句古话说的好: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
“瞧,你的古话还不少吗,可是项斯是谁啊。”寒珊顽皮地学着我的口气说。
“项斯这个人我不太熟,可能是月下老人什么的,将来没准能帮上咱俩的忙……。”
“去你的,没正经儿…”本来寒珊想给我出个难题,没想到被我借题发挥了一下,立刻象一个受委屈的小姑娘一样满脸通红。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煮点水。”寒珊转移了话题。
我这才发现寒珊有点南方口音,虽然她普通话流利。但口音这东西象毛发一样紧密地附着在一个人身上,即使刻意掩饰,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比如说我们北方人喜欢说“热水”或者是:“烧水”而从不用“煮”这个动词。在这个城市中来的南方女孩都喜欢掩饰自己的口音,可她们掩饰了她们原本最美好的东西,我象看到一个精美的瓷器被摔碎那样替她们惋惜。
寒珊去烧水那会儿功夫,我的酒劲儿又上来了,我就象身处在在一个巨浪颠簸中的船舱,整个屋子象木马般地围着我旋转,情急之下,我大喊一声:“停!”
我的喊声显然惊动了寒珊,“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觉的你们家的东西在转,我想让它们停下来。”
“你去卫生间洗把脸吧,也许会好受一些。”
“真不好意思,我没吓着你吧。”
“我没事儿,主要是你没事就行。”寒珊学着北京女孩子的腔调说。
我站起身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步伐,正前方是房间里的两扇紧闭着的门,我用不太清醒的意识判断着那一间是卧室,那一间的卫生间.在我还没有做出肯定的判断时,胃里的酒已经冲到嗓子眼了,我赌博式地冲向一扇房门,好在我的运气还不错,那恰好是屋子里的卫生间。恍惚间我没有忘记锁上卫生间的门并且把自己呕吐的声音控制到最小。
酒吐出来后我赶到意识有些清醒,我用凉水洗了把脸,并抬头在镜中看了一下自己,我的脸庞红彤彤地挂满水珠,象是一个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水獭,我顺手想拿镜子旁的毛巾擦一下脸,可是我刚拿起来就又放了回去,我用手随便揩了几下便走出了卫生间。
“你怎么没擦脸,卫生间里有毛巾。”看着寒珊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样子一定很滑稽。
“本来是想擦的,可是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我故意卖个官司。
“有什么事情吗。”寒珊果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的毛巾和新的一样,没敢用,我一脸酒气,怪不好意思的。”
寒珊看着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把水壶交给我转身走进了卫生间,拿出毛巾后递给我又把水壶接了回去。
寒珊的毛巾带着女生独有的、浓厚的浴皂的香气。我擦了把脸,精神立刻清爽了许多。
“以后别喝哪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寒珊说这话的口气有一种我们相识很久的感觉,以至于当时我心中大胆地假设:是不是我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你这家里没什么家具,你靠什么生活。”一边喝着茶我一边没话找话地说。
“比梭罗的小木屋强多了。”说这话时,寒珊的脸上象一个藏着秘密的小女生那样得意。
“你是说写《瓦尔登湖》的梭罗。”
“你也看过《瓦尔登湖》”寒珊一脸惊讶地说。
“你看我喝得醉熏熏的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街头的小混混。”
“我可没有这么想,你别冤枉好人啊。”寒珊急着辩解道。
“你没冤枉我,我就是一个小混混。”我坏笑着道。
“我才不信哪。”寒珊不假思索地道。
“信不信由你。”
“去你的,知道你就是在捉弄人。”寒珊佯装嗔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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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坐了一会儿,也许是坐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总之,我感觉比刚才好多了,我于是站起身准备道别。
“我现在好多了,我想我可以出去打个车回家了。”
“没关系,你可以再坐一会儿,我周末睡的很晚。”
“已经很打扰你了,真的很感谢,我第一次遇见一个陌生人对我怎么好。”
“可是现在我们已经不陌生了呀。”寒珊用我惯用的口气说。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们一共相处了2小时18分钟11秒 。”走到门边时我看了一下表然后故弄玄虚地说。
“你怎么计算的哪么精确。”
“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数自己心跳来着……”
“真笨,又上你的当了。”寒珊挥着小拳头在我预先锉下来的肩膀上捶了一下。
走出寒珊的寓所,我被夜晚的风吹的完全清醒过来,我甚至感觉肚子里有些饿了,在胡同的钉子路口,我看到一个卖煎饼的老太太,我买了张煎饼,并随便和她聊了两句,我记得好像是问她,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收摊,她回答说,天快亮了,她是赶早班的生意。我当时开有些疑惑,难道我在寒山家里呆了这麽长时间。
出胡同口的时候,我还特意记了下胡同的特征,后来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我尽量保持清醒,我想记住寒珊家附近的道路。我是刻意这样做的,我也清楚地意识到我这样做的目的。
和寒珊分别后的第三天,我决定去找她。
我很容易的找到那条在北京交道口附进的那条胡同,因为胡同口左边是一家音像商店,而右边是一个卖卤煮火烧的小吃店。可是进了胡同后,我却没有发现那座带有明显建筑特征的苏式公寓楼。
“难道我是在梦中来到这个地方,”我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可是那天夜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我不会搞错的,至今寒珊用过的毛巾上的芳香还在我记忆中停留,仿佛触手可及。我下意识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奇迹的是我又看见那个在胡同钉子路口卖煎饼的老太太。
“大娘,这胡同里有座四层的公寓吧。”
老太太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在这住了快三十年,没听说过有你说的公寓,你确定是这个胡同吗。“
“您还记的前天夜里,不,应该是快天亮的时候,我从那座公寓楼里出来,我还在您的摊上买过煎饼。”
“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我觉得你面熟,那天我刚支起摊,你就过来了,对不,可是这胡同里没有你说的那样的公寓楼,这个胡同最高的建筑也从来没超过我家房顶的鸽子窝。”
我开始有点泄气了,站在那条似乎通向世界各方各处的钉子路口,我茫然地不知从何而来又要从何而去。正午的阳光炫目地让人睁不开眼,寒珊你在哪,如果你是我那天的幻境,让我也到你的那片幻境里去好吗,如果不是幻境,能告诉我我们下一个重逢的地点吗。
我忽然感到有些伤感,如果我从前的生活比不上一段可能是幻觉的经历那无疑是一种悲哀,我无法安慰自己,那种幻灭的感觉是我此时此刻的感受,我决定寻找寒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