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旅途
梦境象蝴蝶掀动的翅膀,斑斓而又迷离。
又是一夜的冰雨,路上过往的车辆都象是抽象画家笔下的画布一样,被泥水泼溅成各种图案,我经常会在长途车的停靠点甦醒,说心里话我真的不喜欢这些长途车站的灯光, 因为夜晚的世界在这些惨白的光照下显得毫无生气, 如同一个人缺血的脸。而那些光照下忙碌的人群就像显微镜下的单细胞生物那样,紊乱而无序。雨在灯影里挥洒,雨点被有力的阵风扫在车窗上,然后汇集成溪状的水流沿着车窗流淌.我眼前是模糊的世界,而我的梦境也是模糊的,当我的感观和意识混淆的时候,我才感到一丝希望,我不想用这种方法欺骗自己,但我需要一点鼓励,我生怕我会放弃,坚持是一种渺茫,但放弃是彻底的深渊。
有时我感到这些长途车的停靠站就象是我们生命的缩影,你知道时间有限,就不能一切从容行事,不管你去买夜宵、饮料还是去洗手间或者躲在屋檐下贪婪地吸几口纸烟,伸展一下肢体,去收集旅游问讯处的广告,打投币电话,向同车的美女搭讪……总之,一切活动都在匆忙中进行,其结果和质量一定不高,由此我想象出来人生也是一场质量不高的游戏,不管辉煌还是暗淡,都赶不上永恒中的完美,这正是人这一生的可悲之处.
当长途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去,梦境象蝴蝶掀动的翅膀,斑斓而又迷离。我在城市的街道上遇见从旷野中迷路的象群,城市中光怪陆离的街景让它们不知所措,它们惊恐的眼神布满街道两边的橱窗,他们低沉的呜咽回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我在它们还在踯躅时刻一个人逃离了城市的街道,继而我又在山野中迷失的路径,我看见一朵积雨云象一滴墨汁掉进清水中那样迅速地在天空扩散,雨前的阵风搅乱的山林原本的平静,稀疏的雨点和新鲜的落叶扫到我脸上,在我四下搜寻避雨之地的时候,大雨如倾倒般向我浇来,我全身立刻象浸泡在冰水里,寒冷不留余地的蚕食我体温,当我身体几乎僵硬的时候,忽然有人擦亮一根火柴并把它交入我的手中。我的眼见是一个干燥,温暖的洞穴,钟乳石象古代宫殿中手工雕琢的石器般的精美绝伦。升腾的火苗中夹杂着流星般的飞焰,我的血液再次如春季开冻后的冰河那样欢腾地流淌……
长途车的一次剧烈的颠簸让我从这次温暖的梦境中醒来,但恍惚中一切似乎依然在我意识里延续,我象一个沙漠中断水的旅人那样努力吸吮着梦境中的残片。窗外的景色似乎是一个城市的郊区,间隔有序的路灯的光芒和车厢内的黑暗象换岗的士兵那样有规律地交接着。我变换了一下坐姿,忽然一件驼色的女式风衣从身上滑落下来,我当即明白了我在梦中温暖的所在。我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对面双排座位上的一个老人正在向我微笑。
“你睡的真香,车子这么颠你都醒不过来,真羡慕你们这些年青人。”他发现我在望着他就笑着对我说。
“谢谢您,这是您的大衣吧。”我满怀感激地说。
“不是我的衣服,是一位姑娘的,说来还真有点怪,我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她一上车就坐在你的身边,后来下起了雨,大家都开始打开行李找衣服,而你一直睡着,后来她就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你身上.然后就坐在你身边一直看着你,她看你眼神怎么说呢,我就觉你一定是她的男朋友,我心理正寻思着这个小伙子真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知道疼人的女朋友,可是汽车在前一个休息站停下的时候,她就一个人下车了…….”
“她长的什么样子。”我没等他讲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长的瘦瘦的,个子在女孩子里应该算是挺高的,留的是披肩发.眼睛不是很大,但睫毛长长的、、、、、”
“她除了行李还带着什么东西吗。”
“她带着一件挺大的乐器,对了,好象是古筝,我还好奇地问了一句,因为我是木匠出身,我还以为是一个刨床那。她特别客气,她说;不是刨床,是古筝.她还笑着说,大爷你真有意思,我不是和她开玩笑,我还真以为一个木头的刨床那…….”
我象一头惊醒的巨兽,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我走到车厢的前面,大声对司机嚷到:“师傅,停车,我要下车。”司机显然没有理会我的请求,而是目不斜视地冷冷地说:“回去坐着去,该下的时候会让你下的。”坦率地说,这个客车司机对我已经是很客气了,在我返回座位的过程中,我发现几乎车厢里所有的人都对我怒目而视,因为我的叫喊显然惊醒了他们的睡眠。
在下一个休息站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就一刻不停往回赶,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有可能是徒劳,但我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那个寒珊下车的长途站是一个两省交汇处的中转站,有很多不同车次的客车停靠在那里。我不管是那个车次的客车也不管是上面有多少客人,就一个又一个车厢寻找起来。车上的旅客一边用厌烦的目光注视着我一边尽量躲避着我,因为我全身湿漉漉的带着寒气,我也顾不上许多,我象好来坞影片中的缉毒警那样警觉而小心地在一个个车厢中搜寻。
当我从最后一个车厢中下来的时候,便失魂落魄地一头瘫坐在车站的草坪上,我心中懊悔不已,本来每个休息站汽车停靠的时候我多半会醒来的,怎么这一次我偏偏没有醒,难道这是宿命吗。猛然间我想起寒珊的那件大衣让我在匆忙之间遗忘在我乘坐的那趟长途车上,在雨水中,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到带着寒珊体温的大衣温暖我的那一刻,那一刻我的梦中出现火焰,我不知道我这一生是不是还会有那样温暖的梦境。但这种在人海中擦间而过的机遇比一滴山涧中的泉水遇见汪洋中的一滴海水还要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