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教授系列)女生马思洁(二)

孟教授是一位身在美国、热衷艺术的华裔学者,自嘲为“不写诗的杜牧、不画画的唐寅、不拉小提琴的维瓦尔第”。这部小说描绘了他鲜为人知的私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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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在狭窄的楼梯上,孟教授侧过身,给一位胸前抱着一本书、缓步上楼的女生让路。他们擦肩而过,孟教授继续走,却被她叫住了。他含笑问她什么事,她迟疑了一下,说想请他帮个忙。上学期的那门课她成绩一般,需要额外的辅导。孟教授答应了。

这个学生孟教授有点印象。她是一名来自大陆的硕士生,智力中等,但学习努力。上学期她经常去他的答疑时间,有时是她自己来,有时是他叫来,因为她作业不过关,他让她重做。听他解释那些错题时,她专注地看着他,缓缓地点头。然而,正如一个不懂音乐的人边听边打着拍子一样,她在无关的地方点头,在关键地方又不经心,恰恰表明她没听懂。她长得漂亮,有一张古典美人的鸭蛋脸。最讨人喜欢的,是她不说话时的眼神——带着一点迷蒙;说话时,仿佛全部灵气都得集中在所说的话上,眼神立刻就暗淡了。在孟教授面前,她的动作有点慌张,尤其是临近期末时。那门课她得了B

学期结束后,孟教授和她有几次邮件往来。她想上他的一门独立学习。所谓独立学习,就是一个或者少数几个学生在教授指导下自行学习某个课程。这属于额外的负担,孟教授婉拒了。她挺失望,但没勉强,按他的建议另选了正规课。这次碰面,孟教授发现她比暑假前轻松了许多,也更耐看了。他们约了辅导的时间,道了别,她马尾辫晃悠着上楼去了。

吞吞吐吐,孟教授心想,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辅导。 

三天后,孟教授在办公室等她。到了约定时间,她没来,而是打了电话,说车出了毛病。半小时后才见到她。她显然是有备而来。化妆很仔细,衣着也像精选的。上身薄毛衣,下身短裙和长袜。毛衣和裙子都不花哨。纯白的袜子挺显眼。孟教授在她身边坐下,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辅导开始了。马思洁(她的名字)翻开她用小字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顺着若干用颜色笔标出的疑难处,向他逐一请教。那些疑难都似曾相识,因为上学期他也这样辅导过她。孟教授耐着性子,用多种办法解释,又是打比方,又是设问引导。上学期的烦恼与挫败感又都回来了。

那是一门研究生的选修课,共有十几个学生。人虽少,也分为几个层次。最好的两三个基础扎实,头脑灵活,也没见怎么努力,成绩就不错。最差的两个不可救药,第一次作业后,孟教授劝他们退了课。剩下中间的七八个,各有各的麻烦。其中两个对课程掌握了大概,就止步不前。仿佛他们上过一门类似的,但层次更低的课,所知的都是从那里来的。有三个(包括马思洁)非常认真,从不缺课。虽然不时点头,孟教授提问时,他们的脸却刷地僵住了。作业有厚厚的一叠纸,但几行下来就一错到底。另外两个回头想想不笨,可因为语言障碍,头几个星期似乎根本听不懂。他们呆板的表情甚至冻住了孟教授的若干笑料,不管是即兴的,还是早准备好的。这个他自认为不错的课于是变得死气沉沉。

因为学生少,没有助教,孟教授自己判作业。他判作业和评审论文一样,既不想费时间,又不想有失偏颇,结果总是拖延。作业实在不过关,孟教授就责令重做。第一次作业之后,重做之前,他给五个学生单独辅导,每次都和今天给马思洁的类似。然而,如他一直感觉的一样,辅导也好,重做也罢,都是白费力。那些只求大概的,重做之后还是缺细节。那些一丝不苟的,听他讲了思路,也只是把他讲的原样抄上去。那些英语差的,几个星期后倒有了好转,也不用重做了。可惜这不是英语课,这种好转与孟教授无关。总之,会的不用教,不会的教过了还是不会。从来没有一门课如此徒劳。

孟教授和马思洁在办公室谈了一个小时。最后他说:

屋里真闷,咱们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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