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小时候喜欢辛弃疾的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在我敏感而迷茫的青少年时期,曾经一遍又一遍的感受这首词。现在回想,那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岁月,忍不住想对当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自己微笑。
年少的时候,还喜欢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一首小令,简直就是一部微电影,三个听雨的镜头,概括了诗人的一生:风流的,只知道追欢逐笑享受陶醉的少年时代,风雨飘摇中颠沛流离的壮年,坎坷遭际和悲凉心境之后寂寞孤独的老年。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体现。
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雨中漫步,享受细雨滴在脸上的那份微凉,或者撑一把伞,渴望成为一位‘结着丁香般哀愁的姑娘’。记得高中时,有一次下大雨,班里同学骑车送我去火车站赶火车,全身都淋透了。当时的少年呵,那怒放的青春,恨不得仰面高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而今我已人到中年,有家庭,有孩子,有老人,有工作,每日里忙忙碌碌。常常想,我终于尝尽了为生活奔波劳累的滋味,在我起床后收拾自己,赶着为孩子们准备早午饭的时候,在我冒着严寒和风雪等车的时候,在我下班后赶着回家做饭的时候,在饭后带孩子赶着参加各种课外活动的时候。偶有闲暇,是在公车上听雨打窗棱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壮年听雨客舟中’呢?
后来又读到叶芝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一见钟情的滋味,莫过如此。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my love and I did meet;
She passed the salley gardens with little snow-white feet.
She bid me take love easy, as the leaves grow on the tree;
But I, being young and foolish, with her would not agree.
In a field by the river my love and I did stand,
And on my leaning shoulder she laid her snow-white hand.
She bid me take life easy, as the grass grows on the weirs;
But I was young and foolish, and now am full of tears.
当年我与爱人在柳园,在河边相会,爱人请求我从容对待爱情与生命,可年少无知的我当时并不同意,而今却泪流满面,追悔莫及。整首诗象一支民歌,在反反复复中吟唱爱情与生命,当年的‘would not agree’与今日的‘full of tears’。这首诗确实脱胎于民歌。想象中,应该用爱尔兰民谣的调子来配这首诗,用一个悠扬而浑厚的男声来演绎。后来在网上找到了各种演唱版本,每一个都让我泪盈于睫,‘full of tears’。
时光流逝,世事变迁,追忆往事,总是让人感慨。从‘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到‘识尽愁滋味’的中年,从‘红烛昏罗帐’的年少轻狂到‘鬓已星星也’的寂寞凄凉,从当年的‘would not agree’到而今的‘full of tears’。我们是否都曾为错过而叹息,为失去而哭泣?
所以最爱的是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当流水带走光阴的故事’,我们是否还记得当年那‘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日的落阳’,留下的是否只有‘发黄的照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写的诗是否都已不在?
人的一生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几十年的时光,几句话,几张照片就概括了。当尘归尘,土归土时,回首一生,我惟愿无怨无悔,因为我曾认真地活过,真诚地爱过,以及灿烂地绽放过。
经柳园而下
我的爱人和我确曾相会在柳园下边,
她那一双雪白的小脚款款走过柳园。
她让我从容看待爱情,如树头生绿叶,
可我,年少无知,不愿听从她的劝诫。
我的爱人和我确曾伫立在河畔田间,
她那只雪白的小手搭着我斜倚的肩。
她让我从容看待人生,如堰上长青草,
可我,那时年少无知,如今悔泪滔滔。
(傅浩 译)
男声版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 by Ian and Jennifer Partrid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