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访常熟翁同龢故居时,买了本王忠良和沈潜合著的书《翁同龢》。因生性爱诗,阅读中特别留意了书中引的翁诗。翁在清代于诗似不算大家,一般清诗选中也少见其作品。但读了此书中所引的翁诗,感到都是有情而发,质朴感人,特别几首悼念妻妾的作品。
翁同龢夫人汤松,书香世家的才女,能书善画。汤翁两家又有世交之谊。惜婚后十年,夫人汤松不幸咳血病故。当年除夕,三十岁的翁同龢填了一首《金镂曲》怀念亡妻:
历历珠玑冷,是何人清词细楷,者般遒紧。费尽剡藤摩不出,却似薄云横岭。又新月娟娟弄影。玉碎香消千古恨,想泪痕、暗与苔花并。曾照见,夜装靓。 潘郎伤逝空悲哽。最难禁烛花如豆,夜寒人静。玉镜台前明月里,博得团团俄顷。偏客梦,无端又醒。三十年华明日是,剩天涯、飘泊孤鸾影。铭镜语,问谁省?
这儿”者般”, 者作这解,即这般,如此。剡藤是纸,古记载,剡溪以藤做纸,海人以苔做纸。所以后面的苔花应是纸上的花纹。靓,这儿当读如Jing。
多年以后,一次翁看到汤夫人的旧物和画册,又想到夫人死后,正逢太平天国战乱,灵柩未能及时安葬,触景生悲,写了下面两首五律:
一.
语苦诗难尽,愁长梦转稀。铛残煎过药:箧黯嫁时衣。
会合知前定;分张感昔非。临终留一偈,了了岂禅机?
二.
竟死嗟何益,浮生只自怜。营斋谁是佛;卜墓又无田。
孙解瞻遗桂;姬能剪纸钱。老夫归直晚,展画一潸然。
古人语“桂朽有遗馥”,诗中“遗桂”指画册翰墨之余香。古人有悼亡诗曰: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帷屏无仿佛,翰墨有馀迹。流芳未及歇,遗桂犹在壁。……。
诗中所谓临终一偈,指汤临终前曾以“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嘱翁。劝他勿以己念,早日续娶。汤怕自己死后翁不肯续弦,曾托侄子代为物色了一女陆氏,后为翁同龢接纳。陆氏识文不多,但翁待之仍尊重爱护。妾亡后,翁作了下面一首七律:
恻恻空房举奠樽,搴帷尚觉药炉温。一生所识无多字;九死方知不二门 。
只辩真诚持内外;更无苦语恋儿孙。墓图一角留残墨,地下犹寻陆氏昆。
翁同龢曾为妻妾各写过墓碑。大小有别,均为隶属阴文。两碑都未能起用,但都留在翁氏故居里,直到2000年才被发现。去秋见之,拍了两张照。碑文各为“清削籍大臣翁君妻一品夫人汤氏墓”和“翁君副室陆淑人附葬之墓”,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