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杜普雷一曲大提琴结束,斯蒂芬建议是不是应该就今天的晚餐会议先通一下气。这正中羽飞下怀。她出发前已经查过了这个T公司副总的背景。斯特曼博士是一个在地球物理界享有盛誉的教授，在进入T公司以前致力于地球能源的研究。这样的背景，对同样科班出身的羽飞来说应该不会太难打交道。
羽飞问斯蒂芬，‘你认不认识斯特曼教授本人? ‘
‘在行业会议上遇见过几次，也聊过几次，说不上特别了解。他看上去是个挺严肃的人，工作狂。我一直不太理解T公司会找一个几乎只有学术背景的人来做副总，即使是主管技术。不过迪勃应该和他很熟，他们一起在石油转井平台上做过项目。‘ 羽飞结合斯蒂芬的回答和自己在网上看到的斯特曼教授的照片，勾画出了今天晚上会议对象大概的轮廓。
斯蒂芬接着说，‘两年前T公司收购了美国两家新能源公司，本来是想在传统能源产品组合上加上一些新能源的产品，想不到正碰上新能源市场危机，这些新能源产品的成本和价格均受到来自中国产品的巨大挑战。今年的市场看样子也不会有什么起色。所以我们猜测，T公司或者将新能源部分重新出手卖掉，或者加大投入提高产品的性价比。我不知道迪勃是怎么和斯特曼博士说的，能让他有兴趣听听你们公司的技术。如果他对你们的技术或产品感兴趣，合作进度会很快的。你得想好了，你的目标是要将技术转让，赚一大笔钱退出呢，还是请T公司作为投资者，或者客户。‘
这个问题羽飞早就想好了。她可以接受的是两种情况，一是T公司加入公司股东行列，二是T公司成为自己的客户。她决定和副总开诚布公，讨论决定。当然，这一切必须建立在斯特曼教授被羽飞公司的技术说服的基础上。对于这一点，羽飞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经过这几年艰苦的研发和市场开拓，羽飞知道自己的技术在市场上是首屈一指的。自己唯一没有太大把握的是，这个技术在大规模应用上是否成熟，是否具有稳定性。当然，作为能源巨头的T公司在这个点上应该可以给自己不少帮助。
正讨论着，斯蒂芬的手机响起来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按下了接听键，并把电话递给羽飞，说，‘肯定是找你的。‘
羽飞当然知道那是谁。果然，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羽飞，昨天忘了说，如果T公司对你的技术感兴趣的话，是想很快投入应用的。如果你有什么技术方面不确定一类的问题的话，最好不要马上提出来。我们可以过后就事论事地讨论解决。千万不要让斯特曼博士觉得你的技术有什么瓶颈。‘
羽飞有点尴尬，她知道迪勃怕多年前‘边界条件不确定‘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一时间她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接话。
似乎感觉到了羽飞的情绪，迪勃连忙解释说，‘我可真的不是往事重提让你尴尬啊。早些时候电话里觉得你没有多大变化。我就是希望你得到你值得拥有的东西。‘
旁边的斯蒂芬接话了，‘迪勃，确定一下，晚餐是在T公司的餐厅里吗?‘
迪勃的语调变得轻松一点了，说‘是啊，我还没有见过斯特曼博士在公司餐厅以外的地方请过客呢。羽飞，祝你好运。如果方便的话，会议结束后和我通一下气。‘
一天内和迪勃第二次通过电话后，羽飞心里出奇地平静。她觉得无论结果怎样，今天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一下。一路上，羽飞又和斯蒂芬就项目的策略和路线图仔仔细细地讨论过，心里觉得越来越有底。
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巴黎新凯旋门，这里坐落着许多工业公司的总部。斯蒂芬熟门熟路地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和羽飞一起乘电梯直接来到T公司接待大厅里。斯蒂芬和羽飞报上姓名并被要求通过安全检查后，一个年轻的女孩把他们带到了公司顶楼的餐厅。这个餐厅的风格羽飞似曾相识，工业化的简洁和现代设计的实用相得益彰。等了小一会儿，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有神，五十来岁的男子迈着大步向羽飞和斯蒂芬走过来。羽飞和斯蒂芬马上站起身。
‘斯特曼‘，副总先向羽飞伸出手。
羽飞也边伸出手，边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公司。握手时，斯特曼博士爽朗地说，‘布卢曼太太，不，布卢曼博士的握手不同寻常地有力啊。‘羽飞笑笑，说，‘您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啦。我从二十岁开始练过十年击剑，所以右手力量比较大。‘ 这么一说，气氛一下子轻松下来。
斯特曼博士又转向斯蒂芬，一边握手一边说，‘鲁塞尔先生，我们见过的。你们公司最近投了好几个项目啊。‘
斯蒂芬客气地笑笑，‘是啊。不过，今天我是陪我们的年轻校友来的。‘
斯特曼请大家入座，并开门见山地说，‘布卢曼博士，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聊。迪勃说，您有一个新能源的项目，在找合作伙伴。‘
羽飞微微含笑点点头，不慌不忙地打开早已经准备好的项目描述，有条不紊地开始介绍自己的技术，市场前景，以及需要的资源。斯特曼仔细地听着，不时提出问题或建议。科班出身的斯特曼博士看问题非常直接而老道，在慢慢推进的讨论中，羽飞甚至觉得是在和一个老同事在坦诚探讨。不管今天的结果怎样，她心里已经觉得受益匪浅。斯蒂芬也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讨论，有时在羽飞找不到法语词的时候轻轻地提醒她一声。
对于法国的标准来说，晚餐非常简单。斯特曼博士只在餐前确认了一下在座的没有素食主义者，就要了三份一模一样的套餐。他的解释是，我们不能在点菜上浪费时间。羽飞想，这也一定是斯特曼博士只在T公司餐厅请客的原因吧。这使她一上来就对斯特曼博士心存好感。这份好感随着讨论的深入慢慢增加。最后一页项目介绍翻过，三人的主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服务生上来收走了盘子和刀叉，问大家是不是要饭后的咖啡和甜点。女士优先，羽飞当仁不让地叫了双份的不加糖和奶的浓缩咖啡。斯蒂芬和斯特曼博士都要了单份的浓缩咖啡。斯特曼博士还特意问羽飞是不是要一份甜点。羽飞想了想，抬头问服务生有没有巧克力酥皮面包,并解释说，‘我离开法国后最最想念的就是这个面包了。虽然其他国家也有，但就是没有法国的味道浓郁。‘ 听着这个姑娘够实诚的回答，斯特曼博士笑着让服务员多打包几个给羽飞带回家吃。羽飞道谢后不客气地放在一边。
斯特曼博士将一小杯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把目光转向羽飞。羽飞知道今晚的决定性时刻到来了，她目光平静地看着斯特曼博士。后者先对羽飞赞许地笑笑，然后说，‘布卢曼博士，我非常欣赏你们公司的技术，特别是您将这个技术带入市场的决心。我对你们的恒心印象深刻。我也相信，这个技术如果大规模投入应用的话，对整个产业链将有巨大的影响。但是，我也看到一些问题。和市场前景比起来，这些都是小问题。但要将技术带入大规模应用的阶段，这些问题都要一个个解决。‘
斯蒂芬悄悄地向羽飞挤了一下眼睛，斯特曼博士的话听起来有戏。羽飞不动声色，接着听斯特曼博士说下去。果然，斯特曼博士提出了在情理之中的建议，‘我今天做了笔记，一会儿我会和我的项目经理讨论一下。如果我们没有看到有什么技术瓶颈的话，我建议我们可以下一个小规模的订单，看一下你们的产品是不是和我们下属的两个相关公司的生产线在技术上匹配。‘
羽飞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今天几乎达到了可以想象的最好的结果。她向斯特曼博士道了谢，并说他的项目经理可以在任何时候就任何问题联系自己。斯特曼博士站起身，礼貌地将斯蒂芬和羽飞送到了电梯口，和两人握手道别。末了，他还特地和羽飞说，‘布卢曼博士，我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再见到您。‘
电梯里，斯蒂芬拍拍羽飞的肩，说，‘祝贺你走出了漂亮的第一步。‘羽飞这才觉得自己累得快虚脱了。她感激地对斯蒂芬笑笑，说，‘我该怎么感谢你的帮助呢?‘斯蒂芬认真地说，‘把你的梦想实现了,我们都会很高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