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但那个时代注定了;太平饭是不会让人天长日久地吃下去的。进城时‘保护私人财产’的言犹在耳,全国就兴起公私合营风潮。合营只是个幌子,实质是所有的生财工具都要收归国有。工厂,房产,商铺,栈房,只要还能产生两个利润,就不会放你过门。说是自愿,但在那个形势下,业者自己作得了主吗?经过了三反五反,老百姓看到那些头皮跷的人下场——管制,劳教,判刑,枪毙,人人知道了新政府的厉害。
她赖以吃口太平饭的米舖,是镇政府动员的对象。一个泼皮进门滋事,还可以用扛棒赶了出去。一个政府上门强征,小民就只有吃瘪的份。积极分子们一次次地上门动员,软硬兼施。锣鼓队在店门前从早到夜打鼓敲锣,闹得人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踊跃响应’。在讨价还价中,她一直想帮‘阿叔’在米舖里留只饭碗,自己也有个照应和帮手。开始好像有几分苗头,阿叔是雇农成分,是新社会当家作主人公的。最后政府却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种田的不能留在镇上工作,那是有城镇户口人的特权。
作为‘资方’,每个月到手几个可怜的‘定息’,一季度开次会,她被剥夺了米舖的经营权。平时无事不得进入店堂,说是会影响员工工作的。她和老姆妈好歹还保留了楼上的居所,但只能从后门进出。当年上门来调戏她的小刁麻子,做了米舖的副经理,处处跟她为难,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上纲到劳方资方的斗争上来。她为不惹麻烦,也尽量在米舖少露面,少打交道。
一个女人年届三十,早上醒来突然不知如何做人了,日子不知如何安排了,魂丢了,手脚也没地方放了。提了只竹篮去买菜,回来还是只空篮子,集市上的鱼肉蔬菜,她看了一点胃口也无,不晓得要买点啥。末了还是回家烧点稀饭,就着酱瓜乳腐,一天三餐随便对付过去。平时,终日无所事事,拿块抹布东抹一下,西抹一下。绣绣花,结果戳了自家手指,描描红,却把墨汁淋漓打翻。只好俯伏在前窗看人来楼下买米,再去临了后窗看河水流淌。只见一江春水上,小船风致淌漾,岸边丝丝柳青丛中,燕子盘旋筑巢。看着看着脾气莫名地就坏了,没来由地跟瘫在床上的老娘拌嘴。夜里睡在床上想想是自己是在作死,但心里的苦恼又没法排解。唯一能做的是;蒙了头哭一场。哭过之后,起来揩把脸,一抬头,窗外月在中天,河边野猫叫春之声凄凉。
家里的猫生了,一窝没睁眼的小猫挤在一起吃奶,老猫伸长了腰身,把一排奶头袒露出来,舒展之极,惬意之极。或扭转了头,伸长了舌头,对小猫舔啊舔的。这副天伦之乐景象看得她热泪盈眶。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朵花还未开过。突然悟到——这朵花还没开就差不多要凋谢掉了。
人憋到了这个份上,邪劲就上来了。心心念念想的就是怎么样再活一次。办不到?那么,能抓到手上多少是多少。以前在乎的面子,身份,名声,全都抵不过一只母猫在生育抚养小猫时得到的满足感。她不能结婚,没有成家,但她想要个小孩,不管三七廿一,不管将来如何,她要有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小孩,嫡亲的血脉,趁现在还来得及,养得出,否则真是白活一世人了。
阿叔在农闲时搭船来看她和老娘,在城里耽过的人,再回到乡下,总觉得有所欠缺。就算是比较富裕的乡村,农民还是要很辛苦地劳作才能有份温饱。阿叔带了些乡下的土产来,如十来个自家养的鸡生的蛋,一捆茭白,两筐水萝卜,一蒲包田里捉来的黄鳝和田鸡。阿叔陪了老娘说闲话,她兴致颇高地去集市上买小菜,嘱咐斩肉的师傅拣肥多瘦少的给她切。霉干菜红烧肉是要多点肥肉才入味的。再去烟酒供销社里沽一斤散装五加皮,两包飞马牌香烟。好茶好烟,留阿叔吃饭。阿叔说起现在乡下也弄什么高级社了,良莠不齐的混在一起吃大锅饭。累的累死,闲的闲死。还说乡下到底闭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村也没一台无线电,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言语中透出对城里的无限留恋。阿叔每次走时,她都要塞些钱,三块五块,十块八块。乡下农民的孩子多,开销大,这点钱对一直手紧的阿叔不无小补。
有时误了船,阿叔留宿镇上,现在米舖后面的栈房不能搭床了,阿叔就在客堂里打床地铺。她虽然有意,阿叔看样子也不拒绝。但那张纸捅破也不是太容易。不管怎样,她门面上总是没出阁的小姐,米舖的前主人,不能直通通地钻到一个雇工的被窝里去。这个过门不晓得怎么打才好,真是费煞心思。
不过女人既然起了意,这件事就一大半成了。男人在这方面是无论如何挡不住的,圣人和莽汉同样束手就擒,高官和草民无一例外。女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软语,一个姿态,不经意间,看似紧闭的闸门悄然洞开,积聚已久的洪峰倾泻而下,身份地位,年龄相貌,贫富悬殊,种种阻碍一并摧垮。只剩最原始的欲望熊熊燃烧,涤荡一切。
她其实是不太懂的,年轻时春潮泛滥,懵里懵懂地和收粮队长干下了那件事,急急匆匆,囫囵吞下,个中滋味却不曾细细体味过。出了事情之后又害怕,不敢重蹈覆辙,如被蛇咬一口十年怕草绳。平日虽也心思萌动之时,但总压抑着。这次终于爆发了,一尝之下,不曾料到竟有如此销魂境界;峰回路转又曲径通幽,润物无声又泽被全身。三十出头的女人,正是饥渴之年。那机关不去触动还好,一旦开了禁,就欲罢不能。阿叔虽不年轻,但常年作田出力,筋肉强健,身大力沉。又因乡下人搭上了城里人的小姐,实属有面子之事。为讨女人欢心,格外地搏命卖力。楼下米舖夜晚无人,他们放大了胆子,横平竖直,颠凤倒鸯,弄得楼板唧唧作响。
阿叔是会撮弄女人的,会先讲些乡下人男女勾搭之事,姐夫勾小姨子,老公公偷窥儿媳妇,佃户搭上少奶奶。绘声绘色地,细细地描述先是如何地撒网,如何着肉,最后又如何地入港,听得她脸红心跳。阿叔还会用一根蟋蟀丝草施展轻功,慢慢地撩拨她的身子,从喉间到脚底心,时紧时慢,在要紧关节处欲擒故纵,弄得她浑身如蚁搔爬,欲火中烧,全然不顾女人的矜持,嚷着叫着:死阿叔,老棺材,要死了,不作兴这样弄怂人的,快点呀······阿叔偏偏不从,慢工出细活,直撩得她上面频翻白眼,下面水漫金山,才提枪上马,像舂米似地上下耸动,总要一盏茶的功夫才罢休。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抱在一起再说些昏语秽话。男人像砂皮般粗糙的手掌抚挲着女人的腰肢屁股,说到底是城里人吃得好,又不见太阳不吹风,养得身上细白粉嫩,像上好水磨糯米粉做的。就是两只奶子小了点。说女人要被男人常常捏捏,奶子自然会大起来。她痴戆地说大奶子好在哪里?阿叔涎笑着,说:就好在······像红烧肉有肥有瘦,有嚼头能下饭。她听了便拳头雨点似地在男人身上擂打:我是红烧肉?那么你就是霉干菜,绍兴霉干菜,老帮菜······男人被她撩得性起,一把按住,翻身上马,梅开两度,一面卖力地上下耸动,一面狠劲地捏她奶子,嘴里还嘀咕着:霉干菜红烧肉,味道好得来。她就把个头左右乱甩,唧啊唧啊地叫个不停。
翌日,老娘铁板了面孔问她:你房里闹老鼠?
她说家里养了这么多猫怎么会有老鼠。
老娘说我怎么听到声音大得唻?
她脸一红:啥声音?
老娘说:就像老鼠被人踏牢了唧唧叫。
阿叔田里活重,在城里最多也就是盘衡两三天。有过男人的陪伴,空闺的日子,好像特别难熬。南方的冬季阴冷彻骨,夜来更是凄风苦雨,她冲了汤婆子,蜷缩在三层被窝里,还是怕冷。半夜之后汤婆子冷掉了,双脚冻得像冰一样。她醒过来,就难以再入睡,漫无边际地想一些杂事,想她死去的阿哥,一个苍白羸弱,终日眉头紧锁的小男孩。如果他活着,能守了米舖,在家照顾爹娘。也许她就跟了收粮工作队走了,最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住下来,有着跟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人大概是到处都能活的,只要有一双筷子,一张床,床上有个男人。想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男女之事,想起阿叔的荤故事,再想起当年乡下人说‘屌’的口气,不禁浑身燥热,熬不过去。遂自己褪了小衫,百般抚弄一阵,到了肉紧时分,蒙了头,压紧了嗓子哼哼叽叽,半晌才停歇,倒是出了一身薄汗。她现在虽跟阿叔相好,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自问如果有一天阿叔的老婆死了,她会不会嫁给他?大概不会。为什么不会又说不上来,自己就讪笑自己发痴了。听说阿叔的老婆长得长一码大一码。天天下田作工,一个女人家,一顿要吃三大碗籼米饭,挑两百斤的担子。活得好好的,怎么就咒人家死呢?有时又会想到那个与她订了亲的私塾先生儿子,如果他当初不去集上,不被抓去,她现在大概已经儿女绕膝了。不晓得这人现在是否娶妻生子?瘸了一条腿,看来也难。奇怪的是这人的面孔相貌都记不起来了,只留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印象。想到当初爹娘给她选了这么一个不着调又寡情的人做丈夫,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怪的。怨怪爹娘没有眼光,也怨怪自己命运多舛。
她跟阿叔睡觉,要快活,更想要个孩子,也是她下意识地向命运挑战。米舖没有了,嫁人又无望。一个女人,能做到的也就是如此了。至于一个未婚女人生个私生子将会碰到的阻难,她也想过。但是这阻难太过巨大,以致她看不清边际,索性不看了。她和大多数小地方人没两样,信奉‘船到桥头自会直’。至少有了孩子,日脚有个盼头。老来也有靠,有个人送终,也就值了。
女人都是选择性地去记忆或遗忘,并且一厢情愿地去营造她的人生。
问题是她和阿叔暗通款曲半年有余,却一点怀孕的迹象也无。不知是阿叔的毛病,还是她的毛病。她记得当年怀胎已三个多月了,那个打胎郎中用的是虎狼之药,说非如此打不下来。从那之后她就没正常过,月信或早或晚,不干不净。她听人说;女人家这种事,百药无治,只有再怀孕生产一次,让身体自然调整,才得痊愈。
至此,鱼水之欢倒是其次了。
阿叔倒不想要孩子,农民的本分,实惠是要的,但不想招来意外的麻烦。何况他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太明白养个孩子的花费,乡下人过日子是一粥一饭来计算的,养大个孩子要花多少铜钿?招多少手脚?她一直跟他保证,有了孩子她就一个人养,绝对不让他添麻烦。阿叔只哼哼哈哈不置可否,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个暑天的下午,阿叔急匆匆来她家。开口要借二十元钱,说是小儿子调皮,滚到河塘里把脚骨给弄折了。二十元在当时是笔不小的款子,够城镇小户人家三四个月的小菜铜钿。她现在手也紧,定息一成不变,老娘常常看病抓药,物价好像也涨上去不少。但还是二话不说地把钱给了他,虽然她知道阿叔借去的钱是肉馒头打狗,从来没还过。阿叔钞票到手,匆匆忙忙要走,恰好遇上一场大暴雨,下得昏天黑地,铜钿大的雨点打得地上一片泛白。结果阿叔只好留下来等雨停。到吃过夜饭,镇上又断了电,而雨势未减,这种天气没人肯撑船的。阿叔只好在客堂里打地铺。这两天她身上来了,又酸又软,睏思懵懂,倒是没作欢好之想,本想梳洗一下就上床歇息的。突然后面有人嘭嘭地敲门,急死鬼似的。她被催得失了神,穿了件贴身的亵衣,擎了一支蜡烛去开门。门一开,十来个镇上的民兵,带头的是楼下的粮店副经理小刁麻子。二话不说就往楼上冲,把已经睡下的阿叔从被窝里拖出来。乡下人睡觉是脱光衣裤的,所以,民兵们抓了个一丝不挂的‘现行’。不由分说,两人被送去镇上的派出所。
镇上派出所的户籍警赵同志,据说是个大学生,戴副眼镜,目光阴沉,整天绷着张丝瓜筋面孔,说话阴一句阳一句。镇上人见了他都害怕。他把两人拘押在不同的房间里,分别审问,阿叔开始还依仗着成分好,嘴硬不肯买账。赵同志冷笑一声:老实告诉你,派出所早就注意你了,你和米舖那个女人勾勾搭搭不是一天两天了。见阿叔还是不爽气,吞吞吐吐地在挤牙膏。一拍桌子,又说:成分是可转变的,你贫下中农跟资本家搞腐化,一样可以给你戴个坏分子帽子。
阿叔终归是个乡下人,哪里经过这种阵仗?被赵同志三吓两吓,脚骨一软,就兜底招了。
再来审她,倒没费多少口舌,她全盘认下,只是翻来覆去一句:我不是搞腐化,我只想要个小囡,有了小囡就跟他断了。赵同志平日审的人,个个都是哭哭啼啼,搧自己耳光的有,骂自己祖宗八代的有,就是没见过她这么理直气壮地轧姘头的。又好气又好笑,一下子倒接不上话头来,最后正色道:你真要小囡,就好好地寻个人结婚,这样乌七八糟算怎么回事?不想她却苦了张脸,说:我也想找,但是找不到啊。你赵同志说说,三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啥人会要我?
这话是事后赵同志说给他同事听的,加上一句歇后语:没见过这么神经搭错的女人。口口声声要个小囡,要个小囡——从她嘴里讲出来就像母鸡生个蛋那般······我倒给她闷住了。
派出所里很少发生这种近似喜剧效果的事件,无形中倒是救了她。事情最后的处理是;阿叔被送回乡下,交给队里监管,无事不得来镇上。她也被交给城镇居民委员会监督,家里有人来要报告,过夜要居委会批准。相比被戴顶搞腐化的坏分子帽子,送到荒寒的内地去劳动教养,已经算是法外开恩的了。
自从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乡人的眼里,三十多岁的她真的在一夜之间变成个老太婆。
原先白白嫩嫩的一个妇人,现在脸盘像是脱了水的桃子,皮肉失去弹性,松沓下来。眉眼之间现出细细的纹路,嘴边两条法令纹毕现。本来白皙丰润的肤色,失去了光泽。变成不见天日般地死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浮现。原本她是有一头水光滴滑的好头发的,扎条大辫子,走起路来在背上扑腾跳跃。现在头发掉得厉害,剩下的头发,被她绾了一个老太婆发髻在脑后,用个髻网兜住。她也懒得打理自己,上街买菜穿件姆妈的旧香云衫裤,乌糟糟的颜色,人就更显得老气。女人的心一干枯,形体上马上显示出来,坐在那儿弯腰曲背,站在那儿骨盆突出,走起路来膝盖打弯,两条腿形成个罗圈。
大概对‘养个小囡’死了心,她把心思转到养猫上来,每天早上去菜场买回一堆鱼头鱼内脏,回来煮得一屋子鱼腥气。家里本来就有四五只猫,大猫又生小猫,总有十多只,黑的白的花的,床头上,饭桌下,卧起或走动,人在屋里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猫。楼下的米舖有老鼠,这些猫就会寻了通道进入米舖中捕食老鼠,有时也会遗下猫溺在米箩里。小刁麻子就寻到楼上来兴师问罪,言下之意;猫去米舖拉屎撒尿也是资本家使的坏。她一声不响地听着,翻着白眼,小刁麻子独自讲得没趣,悻悻作罢,下了楼梯,只听得楼上一记很重的摔门声。
两人愈加是恶在心里。
老娘风瘫之后在床上躺了十来年,母女关系变得很奇怪,相依为命又不断地拌嘴。相依为命是她俩除了对方没一个至亲,不断拌嘴是人际空间太小,所有的气恼烦躁只有发泄在对方的身上。老妇人在病床上躺久了,脾气怪诞并且难以服侍,动辄捉人痛脚,说出的话戳心戳肺。而老姑娘的身心失调,神经容易短路,母女俩一句话不投机就是一场嘴仗,说的都是触心境的话,一点不留情面。她有时会暗自想,老太婆还要活多久?她这一辈子被拖得算是没出头之日了。
过后又觉得自己大大地昧了良心。
在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季,早上她买菜回来,发觉家里的猫咪显得很不安,成群结队地竖直了尾巴走来走去,不断地嘶叫和抓门。她还只以为它们是发春的前兆。端了买来的豆浆油条去老娘房里。老娘面朝里躺着,叫一遍没动静,再叫,就发觉事情不对了,脚一软,一碗豆浆全泼在床上。
那年头大殓办得草率,灾荒刚过,食材更不易采办,豆腐羹饭也免了。在镇上的尼姑庵里念了场金刚经,算是送走了老娘。派出所跑了好几趟,总算批准阿叔上来送葬,但规定不得过夜。几年不见,阿叔头发竟然全白了,瞳仁发暗,牙齿也脱落大半,弯腰曲背,说是手脚都生了风湿,完全是一个耄耋老头了。老头絮絮叨叨地诉了半天的苦,这几年在乡下是如何地不容易,鱼米之乡的人,想不到竟然有一天要以豆渣稻糠充饥。听说再北边些的地方,连树皮草根都吃光了。言谈中露出这次来一则参加大殓,二则是讨救兵来的。她东掏口袋,西翻抽屉,又凑了二十大圆。老头还要旧衣服,说:再破也没关系,在乡下,一根布条也可以派用场的。于是她又去阁楼里翻箱倒柜,把家里的旧衣物全部拣了出来,打了两大包袱,给阿叔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