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本人有残疾,退休后回忆一生平凡,记下来以打发无聊,并望与网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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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保护

 

 

       会理人民真可以。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党的领导下,破旧立新。包括他在内的老老少少亲手插钢钎,砸铁锤,把县城四周城墙和东西南三座城门的砌砖搬到拆毁的参将衙门废址,建起了大礼堂。也全得这些被剥掉衣服的城墙,为他二孃那样的劳动者创造了生计。否则城内哪有那么多托土基的泥巴。本世纪初政府又大兴土木保护旧城。非但放倒礼堂,辟为商铺。还把东西南北四街和北关平整的水泥路面全部撬掉,换成灰青石板。街旁店铺的卷帘门拆出,全部重新装成木门板——这一切都是为了州府的冬旅会,好像人家旅游者来了,要所有商家关门,上好门板,否则怎么观赏?东街的民主巷,除保留天主堂外,由蓬安的一个开发商建成仿古的元天街。大部分会理人不知道这个名称的来历。有人说解放前民主巷就叫天元巷。他却从未听说过。后来看到个一元复始,鸿福齐天的匾额,才悟出此街名之寄望。十年前人大通过的规划是北街控制高度,此时扩展到南街。三层及以上的建筑只允许保留两层。农业银行20年前建成,头年才花100多万装修的四层大楼亦不能幸免。该行是在解放前和城银行的旧址上发展而来,原先占地数亩的花园又划给了县委,本就狹窄,若大楼只保留两层,大部分科室都没有地方办公。行长们一面向上级反映,一面找县领导哀求。此时的银行已不像改革初期那样吃得开。财政有的是钱。某位县太爷对农行行长说,你们不在会理县开业都可以。行长们忧心忡忡,退休职工议论纷纷。他献策:不必惊慌,看对门街口的大楼拆不拆?

       这幢大楼原先是饮食服务公司的理发店。六年前由几个不知名的(据说有县领导)买下,拆除后建起了与农行一样高的商住楼。果不其然,观望了两个月,通知银行,营业大楼可以不拆,但要将屋顶盖成琉璃瓦。二楼与三楼之间亦要伸出一溜琉璃瓦。好比是戴一顶瓜皮小帽,系一条腰带。所有的窗户换成雕花。底楼花岗石的贴面打掉,抹青灰勾缝成砖砌状。幸好营业厅的大门准许保留卷帘,没有换成木板。如此四不象的古迹,只有庸俗不堪的人才想得出来。据说整个旧城改造除农行这样的单位自掏腰包外,财政花了1.2亿。造就的富翁很有几个。财政局在滨河路上建起13层的大厦(局长后来贪腐判刑),三十多个职工平均一人摊四间办公室。旁边是两个县城改造的包工头拥有的分别十六、十七层的酒店和商住楼(据说也有县领导入股),一座比一座高。会理县的形象的确大大提升。

       四个月后,修街的进程突然停下,人们不得不在出行中夸过深坑烂泥,东窜西跳。一种说法是没钱了;一种说法是换了总指挥——县委副书记上调,换成纪委书记。更准确的说法是在一次评议会上,已退休的原人武部武部长放炮,称此次古城保护的领导们敢不敢立贞节牌坊,并一数建设过程中的诸多弊端。一石击起千层浪。与会者纷纷揭短。主政者坐立不安,便消极怠工云云。而该纪委书记,从一名教师,到校长、教育局长、副县长......从县到州后来升进了监狱。传说几年前会理一中一名教师以投资诈骗,该教育局长所投入的50万打了水漂,只好哑巴吃黄连。又传其情妇十几个,不知查没查?该书记任教育局长时亦是政协常委。他参加的最后一次常委会,每个与会人员领到一个红包。主席说,政协穷得很,要散伙了,也没有能力给大家表示表示,亏得教育局赞助,才有了今天这二百元,请大家鼓掌感谢一下!

       唯一可取之处是这些措施为打工的农民平添了无数的干活。泥木技工紧俏不说,连只会下劳力的普工,日薪也涨了十块以上。而摊贩们就无此幸运了。人大新通过的《古城保护条例》,禁止所有的街巷摆摊设点,不允许流动摊贩沿街叫卖。这叫什么古城保护?真正的古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以前的会理,却是街头巷尾引车卖漿,各种小吃唾手可得。天不亮上街就闻得到香喷喷的油糕,两面金黄的熨斗粑。大清早坐在街沿坎的矮凳上,就着小方桌来一碗油茶。尤其是稀豆粉,合着酥脆的馓子,再拿块炭火上烤着的饵快蘸入其中,筋润筋润地嚼着。爽到想起都流口水。夜深人静,合着报更的梆子,往往传来卖甜白酒(醪糟)哟!煮红麴(会理人对红薯的称呼)耶!油饼子炸的!菜饺粑儿(锅贴)热的!之类拉长嗓音的叫卖声......

       《条例》公布两个月后,他从五楼的窗户看到县委书记楼外围着数十人,大多是妇女,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一会儿有人喊叫选几个代表。然后有几人从楼内进进出出。中午后那些人才骂骂咧咧地逐渐散去。下午到滨河路散步,问个居主任。说那些人都是摊主,希望县领导给解决生计问题。本来嘛,当年胡总书记,党中央一再强调关注民生。连上海都取消了马路边不许摆摊的规定。重庆市长也呼吁要善待摆摊者。小小会理县城有必要如此强化城镇管理吗?自然,胳膊扭不过大腿。整治大见成效。

       那些天,县委院子里闹热得很。另一拨尽是些老太太,乃蔬菜社退休的职工。大跃进之后,会理成立了蔬菜社,将城镇失业人员尽行纳入,开垦城内及周边的荒地种菜供应居民。低工资、强劳动了若干年,年老体弱的先后领点退社费离职。随着经济的发展,土地成为抢手货。通过征地,关系人谁不发家致富?迎宾旅馆建在广懋的菜地上,是蔬菜社的资产,此时拿来拍卖。成交价1800万,由在职的瓜分,那些已退的老头老孃却分文不得。这些人先是到人大常委会反映。人大的陈副主任才从军队专业,以为下属都得服从命令,骂老妈子们无理取闹,威吓说要叫警察来抓人。有个老太婆把拐棍朝桌子上一敲,来吧,抓进去我还有饭吃。就怕你不抓?另一个拿包耗子药往陈面前一砸,老子本来就不想活了,今天就死给你。这一来,陈反倒被吓着,赶紧说好话安抚。老妈子们转战县委,终于起了作用。县上出面干预,按每年工龄100元给凡在蔬菜社干过的,包括以故社员的家属兑现分配。社会上还流传这1800万是三个人向银行贷款1200万凑的。一转手,仅仅把个停车场卖掉就得了1200万,还清银行贷款。可见财运来了墙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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