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的时候去纽约玩。那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去纽约。
即使有过纽约朋友的事先警告,老公还是勇敢地把车开进曼哈顿,一进入曼哈顿的地界,老公的头就爆裂了。这么多车!并且夹在那么陡峭耸立的高楼之间。
在这个全世界瞩目的最繁华的金融中心,人瞬间就变成蚂蚁了。而且满大街的蚂蚁,满大街心事重重又步履匆匆的蚂蚁。那样想着的时候,我就脱口说了出来。
爱儿插嘴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说人变成蚂蚁了?
我不以为爱儿能懂得我的解释。人就是人,怎么会是蚂蚁呢?我想爱儿会这样疑问。不过这不妨碍我认真地给她解释一番,并不期待她懂。
等第二天又开车进入曼哈顿的时候,爱儿第一个大叫,哎呀,我们又变成蚂蚁了!
我吃了一惊。转而暗笑。想来那种高楼林立的逼仄与压迫感,连一个小小的孩子也能深切地感觉到,而做久了蚂蚁的人们却知觉迟钝得不再觉得自己是蚂蚁了吧。
后来第三天的时候我们住进曼哈顿。爱儿进到房间就跑去窗户那里看,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呢?爱儿头也不回地说,我在看蚂蚁啊,下面这么多蚂蚁。
我大笑。想来爱儿日后凭着这些记忆,会很容易明白人生而如蚁这句话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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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爱儿跟我挤到一起刷牙。她喜欢跟我这样挤挤挨挨的。我更喜欢。然后爱儿突然对我说,呀,妈妈,它喝水好快啊。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喝水好快啊?我以为她看到了虫子之类的。
那个洞洞啊。爱儿指着下水口。为了跟我解释,她拧开水龙头,妈妈,你看啊。
那个下水口中间的插销坏了,老公一直忘记修理,如今只剩下一个黑黑大大的洞眼,飞速地吞噬水流。
咦,我怎么就想不到它是在喝水呢!
想来就是所谓的分别心在作怪吧。万物有灵,而小孩子最初的灵性让他们很容易无分别地接纳万物如己,只是慢慢地被所谓的教化框束,抹去了那珍贵的充满生趣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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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早上醒来,爱儿都喜欢爬到我床上去腻一会儿。
那天是周末,爱儿一大早醒来,因为前一天睡得晚,还没有醒透的样子。小家伙摇摇晃晃地走进房间,然后一头扑到我床上,微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起来吧宝贝,一会儿还要出去玩。我拍拍她。
爱儿依旧一动不动,半晌说,别吵我,我现在是鸡蛋。
鸡蛋?我看看她,这个鸡蛋一点也不圆。
是啊,爱儿还是一动不动,是鸡蛋,还没有hatch呢。
我豁然明白,大笑。睡眠的人果真像个鸡蛋啊!
我还没有笑完,床上的鸡蛋开始蠕动起来,一只美丽的小鸡新鲜出壳,并且快活得来向我寻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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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去古巴游玩的时候,老公执意要留在家里赚钱。
你一个人带他们三个去玩就好了,好好放松一下。老公很体贴地对我说。
我白他一眼,洗脑就是这样无声潜入脑的。事实是,所有见到我一个人带三个小孩旅行的都说我哪里是在渡假,分明更累了。
不过我还是假惺惺地可怜一下老公,跟尘儿他们谆谆解释爸爸为什么不能去一起渡假,爸爸很想去,但是爸爸要赚钱给我们游玩,多么辛苦的爸爸啊。
洗脑果然好用。几个孩子由抱怨爸爸不能同去到同情可怜起爸爸了。
那天我做了一份苦瓜鸡蛋。尘儿他们吃着,又说起爸爸不能同去渡假的遗憾,几个孩子就编起了顺口溜,很是押韵:我们去古巴,爸爸吃苦瓜。爸爸你伤心吗?——那你就去哭吧!
我笑得不行。老公的脸就更苦瓜了。
几个月过去了,孩子们依旧记得这个顺口溜,爱儿每次念起来抑扬顿挫的,仿佛在读一首绝妙的唐诗。后来几个孩子还争起著作权,凡儿以善辩胜出。
事后凡儿还很认真地对我说,妈妈,你要在你的博客里记下来,是我作出的这首诗。
我笑。这个家伙竟然知道白纸黑字的证据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