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80年代中期刚出国的留学生们,多半都会为美国无所不在的教会势力而吃惊。
原在国内时,就已接触到了亲友中的基督或天主教徒,他们基本上都是可亲可敬的长辈老人。可我们仍挡不住那将宗教妖魔化的数十年国内教育, “宗教是资产阶级(统治阶级)麻醉人民的鸦片”的说法早已在脑里根深蒂固。
来美后最先接触到的是以港台来的同胞为主的教会。他们用来传播“福音”吸引新到学生的主要方式,是在教会活动后,带没车的同学去较远的华人超市买菜。我们本能地对之有所回避。为什么呢?还不是因“台湾”两字“触目惊心”,直接在脑里与“特务”挂上了钩。学校里的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显然与领馆有着被领导的关系。其负责人传出话来,那活跃在大陆同学中的Y牧师有台特背景,曾有人听到过他在周日传道时大骂大陆共党。这传话反而让人对Y牧师夫妇产生了好奇心,有位室友还将Y太太邀来,给我们上了堂如何淡淡地化妆的课。
不久,我在学校国际学生办公室登记,参加了与美国学生结对互学语言的活动。分到与我结对的那校友马克,是位摩门教徒。头一次约时间交流,他就向我介绍起摩门教来。这对我有些新奇。从了解到教会有多种分支,而对宗教是怎么回事产生了兴趣。马克对我几乎没有宗教方面的正面了解也有些惊奇,很有兴致地带我和我的室友们去参加他所在教会的活动。离学校不远的M镇是摩门教在美国的第N大区域,那里的圣诞节灯饰在当地很有名。马克和他妻子在圣诞节前,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感,来接我们一室人,去游览夜幕下的M镇。那一大片区域里,以摩门圣殿为中心,色彩斑斓的灯树、灯花、灯杆、灯屋、灯楼交汇在一起,真是美极了。梦幻般的灯境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M镇圣诞前的摩门圣殿)
在美头一学期修课中结识的迈瑞琳同学,也是位摩门教徒。她善良聪慧美丽,是个有心人。我们同修的那门课,是本科非经济学专业的经济学硕博生必定要修的,但对迈瑞琳这样的非经济学硕博生只是选修课。该课需要用到不少数理统计知识,以迈瑞琳的文科背景修起来比较吃力。那课的作业偏多,还要交一个占课程成绩25%的学期论文(term paper)。我当时在用英语作较长文上,肯定有困难。在第一个作业我取得好成绩后,她很快就主动来与我结成学习组合(study team)。我给她讲解数理统计方面的问题,她帮我的学期论文做文字上的修改。结果我俩都得到了各自满意的成绩。
春学期后就是暑期,迈瑞琳邀我与她全家一起,驱车前往犹他州、即她的老家一带游玩。我就这样较深地结识了一个摩门家庭。她的先生迈克尔,原来并非摩门教徒,因爱上了她才入了摩门教。迈瑞琳只比我年长一两岁,就已和迈克尔有了4~9岁四个孩子,三儿一女,都非常可爱,还都爱唱歌和弹钢琴。迈瑞琳告诉我,按她家的传统,她会要求儿子在成年后,化两年时间专职传教。由于认识了我,对华人有好感,她将会建议他们去台湾传教。
从我校所在地到犹他州的途中,有不少地方景色秀丽。她们一家人一路歌声飞扬,说是让我边随行边学英语歌,增大此行收获。给我留下记忆较深的是“This land is your land, this land is my land. From California to the New York Island…”这首歌。他们边唱,迈瑞琳边指给我看各种值得注意的景象,还不时地望着景发出赞叹声,“Beautiful country,isn’t it?”那对她们祖国山河的骄傲赞美溢于言表,也感染着我。
我们先在犹他的一个山上住了两日,迈瑞琳家在那里有个小屋(Cabin),可宿营。山上郁郁葱葱,小溪潺潺,空气清新,环境宁静如世外桃源。山上下来后,去了州府附近的摩门教访问者中心(Visitor Center)参观了大半天,好好受了番摩门史的教育。那一间间不大的影视房里,放映着一个个摩门历史发展的小电影故事。这样的传教方式,对我来说,很是新颖动人。
(迈瑞琳和她的四个孩子在Cabin。右一那小苏珊在做鬼脸。)
接着来到了迈瑞琳的父母家,见到了一对非常慈祥的老人。她母亲一个多月前刚动了一个心脏大手术,已恢复得很好。老人见女儿带来不相识的朋友,很高兴。忙东忙西地安排晚饭和住宿,一点也看不出是才动完大手术不久的近七旬老人。迈瑞琳后来告诉我,每年结识新朋友,在传教上或多或少做些什么,也是她们的传统。我将带来的一对墨绿色绣花沙发靠垫套送给老人,他们可高兴了。向来串门的朋友们一再显摆,说这是来自遥远东方的艺术品。
车往回开的时候,迈克尔提出,说若不带我去趟那著名的大峡谷,此行似乎未尽到东道主的职责。孩子们听了都一蹦三高地欢呼,迈瑞琳也就笑着同意了。到了那被认为是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大峡谷国家公园,不能不被那色彩斑斓、苍劲壮丽的巨岩断层所震撼,真正感受到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创造力。那迷人的景色、气势磅礴的魅力,难以言表。迈瑞琳此时忍不住要说,这是上帝才能有的大手笔。
回程路上,迈瑞琳很认真地和我讨论起宗教信仰问题。我说,和她们一家的交往,改变了我原来对教徒排斥的感觉,但所受到的二十多年无神论思想影响,还是根深蒂固,很难被推翻。她好奇地问我共产主义是否也是种宗教,依我当时的想法,我回答说不是。她又问我共产主义是否等同于独裁,我说也不是,我们受到的共产主义教育是,人的一生要为人民服务。我这说法,显然是本能地带着对那时中国政况维护的态度,如今看来有些幼稚了。
草哥来美和我团聚后,我们随迈瑞琳一家或其他朋友,还参加过多次各种教会的活动。甚至有一次稀里糊涂地被拉到了一个以老美为主的佛教会,听了好一阵“南无阿弥陀佛”一类的诵经。但是至今,我们也未能接受任一宗教。这被教徒们称为“未接到呼召”。周围从大陆来的同学朋友里,一些年纪略轻的入了教。可与我们同龄或年长几岁的亲友中,鲜有人信教。细究一下,可能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是被文革间的颂毛谬潮给搞伤了。每回听人认认真真地谈见证,每回听到教堂里的歌声起,就连想到当年那荒唐的忆苦思甜报告、学习毛著讲用会、“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一类的颂毛忠字歌舞。总会感觉忍俊不禁,很难再升起虔诚崇敬的心意。
然而,我对教徒们基本上已没有什么偏见,迈瑞琳一家的友情在我心中长存。在我获取博士学位的学校毕业典礼上,迈瑞琳是我除家人外的唯一受邀亲友。迈瑞琳的大儿子,那时爱缠着我问东问西的九岁史蒂夫,后来真去台湾传教了两年。而此时,我耳边还响着迈瑞琳七岁的女儿苏珊、在车里唱着和在教会活动上演唱时、那清澈透亮的童声:
I am a child of God.
And he has sent me here,
Has given me an earthly home with parents kind and dear.
Lead me, guide me, walk beside me, help me find a way.
Teach me all that I must do, to live with him someday.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OrcqqpHCt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