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恭维了七姨后,轻飘飘地转头对我笑笑,咬字清晰地说:“江、蓝、晨。”
我抬起眼睛看他,他顿了顿,忽然咧着嘴笑问我:“要不要上去看看?听说今天炮口都转出来了。”
“我见过,”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不听话还被罚过跪着擦甲板,要擦得铜发光铁发亮才能算完,我撇撇嘴不屑道:“没什么好看的。”
“我没见过,”何昶态度谦和,谦和得让我反感,说:“真是第一次长见识。”
我知道他在撒谎,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揭穿。七姨揽过我的肩头,说:“去吧,一直站在这里很闷的,走动走动。”
我点点头。
何昶让我先走半步,然后跟在我身边,没说话也没开玩笑。我索性朝左侧人少的地方慢慢踱过去,海风不断地扑打我的长裙,把袖笼灌得饱满,呼呼地响。
我下意识地抱着手臂,挺防备的态度。
“你冷?”何昶清清嗓子问了一句。
“嗯,”我敷衍道:“有点儿。”
“我也有点儿。”说着,他把外套领子竖立起来,往中间拽了拽裹紧,见我看向他,理所当然地说:“没打算给你穿。”
这才对嘛,他的本色出演。
“054A型导弹护卫舰,”我站定后转身面对他,伸手指向一艘军舰,望着他的眼睛毫无表情地背诵:“我国海军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型远洋型多用途导弹护卫舰,追求防空、反潜、反舰三方面平衡。武器配备,32枚垂直发射防空导弹,8枚反舰导弹,还有反潜导弹,联装干扰弹发射器。。。”
何昶一言不发地等我说完,表情意味深长,迎着风张口吐了几个字:“你还是处?”
“你说什么?”我半张着嘴问。
其实,我不是没有听清楚他问的是什么,而是完全没有准备过他会这样问。
“床单上,”他挑了一下眉毛,迈近一步问:“那血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子嗡得一响,早上我匆忙地离开,根本没有去注意床单。我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跳得我都快耳鸣了。我的手指飞快地在橡胶皮筋上拉着圈,终于,那股张力骤然消失,皮筋断了。
我调整好脸部肌肉微微一笑,刚要张口说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他已经抢先开口,皱着眉头道:“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我的肩头连着后背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抽动几下,几乎要一拳招呼上他那张脸去,被我生生地忍下。吸了一口气,我说:“我有病,你最好尽快去医院检查一下。”
何昶脸色一变,军舰上打过来的侧光使得他的面孔看起来很刚毅同时也很恼怒,甚至有一点点惊慌。可这丝情绪很快就过去,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往回拽,调侃地说:“行啊,有什么病,当着你七姨的面说说清楚!”
我放声尖叫起来,很凄厉的那种叫声引得附近几个人立刻转头朝这边看。
何昶松开我的手腕,脸色铁青,他退开一步用一种冷冰冰又有点迷茫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突然变成一个怪物。
这种熟悉而又让我心痛的目光,迫使我低下头,淡淡的无力地说:“对不起。”
几乎在同时,何昶也张嘴说:“对不起。”
我们隔开些许距离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心照不宣地转身,我向左他向右地各自走开。
我伸出手,在一弯又一弯的粗麻绳栏杆上摩挲,硬硬的纤维扎着手掌心刺刺的疼,可我却很喜欢。疼痛,可以帮助我控制情绪,帮助我变得清醒。
我回想起那天江胜蓝翻我的暑假作业,指着我解的数学题说:“就凭你这样乱的思路,还妄想找到解题最完美的方法?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懂得的程度有多少,而在于你能控制自己的程度有多少,明白么?”
“你呢?”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控制控制你自己的行为?”
“再说一遍?”江胜蓝的声音带着恐怖的柔软,脸上的笑容一丝丝抽离,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浑身发抖,牙齿都开始打架。
江胜蓝捏着我的肩头把我整个儿举起来推到墙上按住,用一种毋庸置疑地语气命令道:“认错!你给我认错!听到没有,你跟我认错!”
他马上就可能要疯掉了!
我感觉到兴奋,感觉到得意,也感觉到极度的恐惧。他掐着我的脖子跟我对视,目光里透着让人绝望的平静。
终于,我闭起眼睛哇得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