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认为，有些事情不是亲身体验过，真的很不容易想象。
在七姨带着哭腔说完那句话的瞬间，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江胜蓝死了。然后我就看到眼前的景物发生一种很奇特的变化，仿佛是眼睛忽然有了自动调色功能，晕染出一种老照片风格的黄色来。几秒后，颜色从浅黄色转成淡淡的绿色，每一样东西的轮廓都格外清晰，而中间比较模糊。
我闭上眼睛听七姨接着说：“。。。刚刚出了手术室，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你在哪里？赶紧让小昶送你回来，我们一起去T市那边看他。。。”
我缓缓睁眼，看到何昶的眉头紧皱着，下意识地朝我这里靠了一靠，伸手扶住我的胳膊。我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尽力不太突兀地转身挣开他的手，对七姨说：“我们开出城了，挺远的。要不你别等我，回头我自己过去。”
七姨沉默了几秒，掩饰不住她的失望，干涩地说：“也好，那我先去。”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还给何昶，随后转身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手掌按在胸口，试图平缓我已经完全找不到节奏的呼吸。
“什么事啊？”他坐在我身边问。
“江胜蓝出车祸了，”我换个姿势，把胳膊肘搁在膝盖上压紧，扭头看着他像复读机似的说：“刚出了手术室。没有生命危险。七姨马上赶过去。”
“那我送你回去啊！”何昶大惊失色，伸手就拉我起来，说：“没多远，很快就到了！”
我使劲往后赖着跟他拉扯，他被我拽得跌坐下来，低声喊：“你怎么回事啊你？！”
还没有等他说完，我忽然觉得胸口和胃那里一阵翻腾，想都没有想，我弯腰一把扯出他的上衣捂着自己的嘴，吐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我的胃里并没有太多东西，就是一阵阵无法控制的痉挛，直到吐不出东西来了还在那里不断地作呕。何昶被我这个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整个儿傻在那里，任凭我折腾他的衣服裤子，一动都不敢动。
等我平静下来后，他从一脸的迷茫转成恐慌，低声问我：“你不是。。。那、那、那什么了吧？”
“那什么？”我问。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怀孕。”
“没有。”我反应过来，很快地回答。
何昶眯着眼睛看我，一脸不太相信的表情。
我知道，以他的思维方式和电视剧里来的所谓经验，总是简单地认定女人突然呕吐只有一种可能性，不会明白我这是焦虑引起的身体反应。我低声安慰他道：“你放心，我不至于傻成这样，早就吃了药。”
何昶立刻松了一口气，揪着领子把他的鳄鱼T恤从头上拎出去，然后跑去厕所冲洗。没过多久，他光着上身从里面出来，湿淋淋的衣服搭在肩头，休闲裤上湿掉一大截，显得古怪又狼狈。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吐你衣服里，”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走吧，去商场，我给你买一身新的。”
“现在？你不回去吗？”何昶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问我：“表哥出车祸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去逛街？”
“医生已经治疗过他，他妈妈也已经赶过去了，还要怎么样？”我轻描淡写地对他的质问表示不理解：“我帮不上忙，更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乱，过几天我再去看他就是。”
何昶对我家的情况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听了之后倒也没有话可以反驳，想了想说：“我听说你是江阿姨一手带大的，以为你跟她儿子一定亲如兄妹。”
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说：“去商场吧，耽误不了多久。把你好好的衣服弄成这样，我心里不安。”
何昶起身来跟着我走，很坦然地亮着他半身白花花的细皮嫩肉，反正是夏天不怕冷。可还没有走多远，已经有工作人员跑过来对他说：“先生，除了海滨浴场里面的沙滩，园内其他地点都不可以赤身露体，请你注意文明。”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何昶要发火，赶紧给人家解释：“他的衣服被我弄脏实在是没法穿了，我们这就离开。”
后来我回想起来这一天，其实充满了喜剧色彩。
我记得迎面过来的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目光来回打量我们两个。何昶被看得脸上挂不住，装模作样用一条胳膊捂着胸口两点，另一条胳膊遮遮掩掩裤子裆部的一大块湿痕，我一脸尴尬紧靠在他身旁，两人都走得很是别扭。
我估摸着何昶没有这样丢人现眼过，脾气本来就不够温柔的他几次要冲人发飙都被我拦住了。
“看看看，有什么可看的，”何昶呸一口，气得跳脚：“他特么还回头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