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尘缘 - (四) 重逢

(四) 重逢

四年前,羽飞开着同一辆车,带着不多的行李,只身一人,从巴黎去德国攻读博士学位。四年后的今天,羽飞依然是独自一人,带着没有增加多少的行李,从德国去瑞士继续自己科学研究的生涯。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她在心里装着一个人,一个她渴望接近却不敢奢望拥有的人。

到了新的学校后,她的新教授,兰戈教授热情地欢迎了她。兰戈教授在自己的领域工作多年,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他准备在退休前把手里的两个欧盟资助的项目做完。他面试羽飞的时候就十分欣赏她的工作态度,加上克里斯多夫和格勒教授的推荐,羽飞没有什么悬念地拿到这个位置。当然,兰戈教授也很坦诚地告诉羽飞,虽然这个位置相当于研究小组的带头人,比新晋的博士后要高一级,但是资金资助只有两年。这就是说,羽飞两年后必须或者离开,或者申请学校里其它的位置以取得她自己以及组里成员的资金资助。对于这个状况,羽飞早就仔细想过了。她看中这个位置的原因在于它的责任,她十分渴望有机会自己完完全全地推进一个科研项目。而格勒教授和克里斯多夫都同意给她推荐也表明自己也许是有这个潜力的。兰戈教授看着羽飞信心满满的样子,自然也是非常满意。

按照羽飞一贯的风格,她着手工作总是很快。几天后,她已经将关于项目的所有的文件和文献整理了一遍,并和组里的两位博士生两位博士后把工作重点都详细讨论过了。恢复了单身的她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

安顿下来后,羽飞给不再在同一个实验室而依然在同一个系里的克里斯多夫写了邮件,告诉他,一起署名的文章已经寄出去了,而自己已经又回来继续做研究工作,并把自己要做的项目计划大概地描述了一下。最后,她建议,如果克里斯多夫有时间的话,也许他们可以什么时候一起喝一杯咖啡,互通有无。羽飞写这封邮件时的心态和初遇克里斯多夫时已经大有不同。几个月前,她是克里斯多夫组里的一员,而且芳心初动,无论做什么,总带着一点顾虑,瞻前顾后。而现在,她几乎是克里斯多夫的同事了,而且在经过一段冷静期后在心里并不期望和克里斯多夫在短期内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所以在自己的感觉上要坦然得多。

克里斯多夫的回信总是很快,却也简短。他先欢迎羽飞回来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他告诉羽飞自己一整天都在学校,她可以随时来自己的办公室聊聊工作。

羽飞把这封邮件读了好几遍,心里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在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去找克里斯多夫。她觉得,这个时间段去找克里斯多夫,应该是自然而不唐突的。

虽然在去克里斯多夫办公室的路上,羽飞已经反反复复地准备了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可是当克里斯多夫打开办公室门的一瞬间,当羽飞看到那张笑意沉静,目光深远的脸庞时,她还是感觉到一阵晕眩。几个月没见,克里斯多夫一如既往彬彬有礼,既让人心生温暖,又无法过分亲近。他握着羽飞的手,祝贺她顺利取得博士学位。然后招呼羽飞在靠近门口的圆桌边坐下,自己在羽飞对面坐下。

羽飞先开口道谢,‘克里斯多夫,谢谢你的推荐信。我这周已经开始工作,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克里斯多夫摆摆手,‘不用谢。我也很高兴你能拿到这个位置。我对你的项目有些了解,如果能够取得预计的结果,将是非常有意义的。如果你有什么工作上的需要,我将非常愿意和你讨论。‘

羽飞提出来心里准备好的要求,‘克里斯多夫,你了解,我在两年内必须成功申请到项目以取得后续的资助。如果你或者你认识的合作者有人寻找项目伙伴的话,请你转告我。‘

克里斯多夫的笑容温和却让羽飞看不出任何个人感情,‘羽飞,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通知你。‘停了停,他又问道,‘羽飞,你打算在这里长待吗? ‘

羽飞老老实实地说,‘我还真的不知道。我想试试看自己会不会喜欢学术界的工作。如果我喜欢并且有机会的话,我也许会考虑在这里多待几年。‘

克里斯多夫点点头,告诉羽飞,‘在欧洲,要做学术的年轻人有不少机会,但是一定要注意学术界的公共关系,要常常注意什么是重要的必须要做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却也是必须要做的。相信你能够明白。要善于发挥自己的长处,但也不能忘记要有良心地做学术。‘

羽飞自然明白克里斯多夫话里的意思,她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又泛泛地聊了一会儿系里的人员组成和主要研究方向,羽飞便起身告辞。克里斯多夫把羽飞送到办公室门口,和气地和羽飞握手告别,再三关照羽飞有问题可以来找自己。末了,他第一次向着羽飞略带调皮地一笑,‘毕竟,我做过你三个月老板。‘

这语气里微微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出来的亲昵却使羽飞心头不禁轻轻一颤,她迎着克里斯多夫的笑容,柔声说道,‘谢谢你,克里斯多夫!‘

离开克里斯多夫办公室后,羽飞独自向离学校不远的湖边走去。初夏的傍晚,落日的光线柔和地撒在水面上,点点涟漪上有跳跃的光影。在沿湖的小路上和草地上,有嬉笑玩耍的孩童,有锻炼的年轻人,也有携手散步的老年人。羽飞信步向前走着,心头反反复复地回味着克里斯多夫和自己刚才的谈话。她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比较满意。年近三十的她,不再是一个年轻天真的女学生。羽飞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努力地使自己成长为一个有一定管理才能的科学工作者。在这样的位置上,她相信自己和克里斯多夫即使在感情上无缘无份,却也可以成为好同事。

走着走着,羽飞来到了学校的体育中心。这是沿着湖边一字儿排开的各种球场和体育训练馆。穿着队服的年轻人们正热火朝天地进行着体育活动。羽飞意外地看到学校的橄榄球队在训练。她想也许弗雷德里克也在那里,如果是那样的话,正好给老朋友一个惊喜。这样想着,便走到橄榄球训练场边,在草地上坐下。这次回到瑞士,从到达的那天就全心投入工作,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弗雷德里克呢。

橄榄球队的队员们全副武装,都穿着覆盖全身的运动服,带着面具,看不清谁是谁。虽然只是训练,年轻人们奔跑拼抢都尽心尽力。这让羽飞想起了多年前在学校读书时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们在体育运动时展现的青春之美。

正想着,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在奔跑中对着羽飞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叫道,‘嗨,羽-飞-,你-好-!‘

羽飞自然知道是弗雷德里克看到了在场边的她,便也向他一边招手,一边大声说,‘嗨,弗雷德! ‘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露出轻快的微笑。每次见到弗雷德里克,羽飞都有如浴春风的感觉。这个年轻人朝气蓬勃,心思单纯。羽飞常常会暗自羡慕弗雷德里克可以如此简单地生活,如此全心全意地享受生活。

休息时,弗雷德里克径直向羽飞走过来,手上拿着脱下来的头盔,灿烂的笑容荡漾在运动后红红的脸上。他给了羽飞一个大大的拥抱,‘嗨,羽飞,克里斯多夫说你会回来工作,没想到那么快你已经在这里了。‘

羽飞拍拍弗雷德里克的肩,说,‘是啊。我周一才到,还没来得及和你联系呢。‘

有队友在叫他,弗雷德里克问羽飞,‘再过半小时训练就结束了,你晚上有安排吗和? 和我们一起喝一杯吧?‘

羽飞高兴地答应了。两人说定,一个小时后在学生酒吧见面。

周五的傍晚,又加上是一个好天气,办公室实验室里都已经没有人了。羽飞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无心再工作,便慢慢地踱步到学生酒吧。

学生酒吧依然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羽飞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弗雷德里克他们,却意外地看到克里斯多夫和那几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在喝啤酒。克里斯多夫也看到羽飞,远远地和她打了招呼,却没有邀请她加入自己和朋友们的谈话圈子。羽飞决定不请自到,主动挤到克里斯多夫和他的朋友们那里,说自己在等朋友,是不是可以先在这里待一会儿。

年轻人们当然都说欢迎。羽飞向大家介绍了自己,说自己曾经在克里斯多夫的组里做短期交流,现在回来工作。然后她好奇地问大家,‘你们都是克里斯多夫实验室的吗?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

一个年轻人说,‘啊,你不知道哈,我们都是学校排球队的,克里斯多夫是我们的教练。‘

这下羽飞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人在一起那么亲热,原来是一个球队的。而克里斯多夫,竟然还是排球教练!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克里斯多夫,正撞上克里斯多夫也看着自己,她的心跳又加快了。虽然心里象有一只小鹿在跳,她依然迎着克里斯多夫的眼睛,努力地尽量动人地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克里斯多夫眉毛一扬,说,‘羽飞,你等的朋友来了。‘

果然,弗雷德里克在不远处向着羽飞招手。虽然羽飞心里万分不愿意,她还是看上去轻松愉快地和大家告辞,并祝大家喝得高兴。临走时,她特地用德语祝克里斯多夫周末愉快。克里斯多夫用德语回了羽飞,也祝她周末愉快,并加了一句,回头见。

弗雷德里克把羽飞介绍给他的队员们时说,羽飞是自己的好兄弟。羽飞笑呵呵地接受了自己和弗雷德里克的这个关系,并象那些年轻人一样,点了半升装的白啤酒。在吧台边,弗雷德里克斜斜地倚在吧台上,一手拿着啤酒,低下头,望着羽飞,问道,‘羽飞,你的男友可还好?‘

羽飞喝了一口啤酒,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指,淡淡地说,‘你看出来我们分手了,是吗? ‘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又问,‘你最近有和谁在约会吗? ‘

羽飞抬起头,看着那张年轻的脸,认真地说,‘弗雷德,我好多年没有单身了,想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

弗雷德里克咧嘴一笑,举一举啤酒杯,‘祝你单身生活愉快!‘

羽飞也举一举啤酒杯,调皮地笑道,‘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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