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弗洛伊德(一):自我,本我和超我

医学史为主,健康科普为辅,偶尔发些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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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伊德作为行内大牛,写书的时候,为了立论显得依据雄厚,不免辨析精微。咱不在心理学术圈里混,其实没必要纠缠那些刁钻细节。弗洛伊德的深邃理论,如果去掉臃肿的论证铺垫,只留下结论部分,基本上用大白话也可以说个差不离。所以本系列就得名“白话弗洛伊德”。

(一)本我、自我和超我

弗洛伊德出道时是个精神科医生,本行应该是在精神病院里给人开药。孰料才气太盛,似乎做开药匠不能尽兴,于是不守本分,抽空写了几本书,一不小心成了心理学界的大腕。虽然说心理学这圈子里有热捧弗洛伊德的有狂贬弗洛伊德的,但是基本上可以这么说:您要是写一本书里面没提到弗洛伊德,您都不好意思说这是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

心理是大脑的功能,而研究心理学也是靠大脑去研究。于是研究的对象其实就是研究工具本身。因为这种奇异的亲昵关系,但凡研究心理学的人,免不得就要凝神内省,反观自身内心活动,试图悟出“我”在干嘛,“我”对这事是什么感受,“我”会做出什么反应。因为这种反观内省,这个“我”字就在心理学研究里地位就非同小可。古人也觉得人心腔里有这么个“我”在运转,让人有喜怒哀乐,让人想得开也让人想不开。那时没这么多学术名词,习惯上就把这个让人想事儿的东西叫做“灵魂”。后来一批心理学家为了让心理学超越饭桌清谈,显得有科学味儿,就给这个“我”起个名字叫做“人格”。从这概念还能生出个心理学分支,就叫人格心理学。

弗洛伊德既然踏入心理学圈子,当然也要琢磨一下人格心理学,也就是说要琢磨一下这个“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能因为他出身医学,做解剖做惯了,所以这一琢磨他就把这个“我”给两刀三段砍成了三个不同的“我”,分别叫做本我、自我和超我。

这些个词,听着比较玄乎,归纳一下,也不是不可企及,其要点总结如下:

本我——> 就是本能。就是“原始”欲望。像小孩那样爱干啥就干啥的冲动。心理状态是:我“想”这么做。关键词:原始。
自我——> 就是理智。就是因为“现实”的考虑而管住自己不冲动的那个管家。心理状态是:这事“必须”这么做。关键词:现实。
超我——> 就是信念。就是从“道理”上觉得事情“应该”这么做。心理状态是:这事“应该”这么做。关键词:道理。

打个比如,比如说本作者苦丁山乃是一明星大腕。然后有某奶粉厂家来找本苦拍广告,酬金八百万国币。本苦一听有钱赚,心中狂喜拿了单子就要签。这个是本苦的本我在涌动。

然后本苦忽然意识到这家的奶粉名声不好,好像是有三聚氰胺的。要是跟他们做广告给逮住了,可能钱得吐出来人得坐进去。这钱烫手,还是不要为好。现实的利害不可不正视。这个是本苦的自我在抗争。

于是本苦放下单子拂袖而去。回家路过葫芦庙赶巧遇上了一个跛足道人给老苦唱了一首歌。本苦冰雪聪明之人一听就开悟了,再想想奶粉广告之事,叹道:咱适才居然是因为怕坐牢才拒绝那广告。真小人也。这等奶粉贻害苍生,咱岂能做这等无良之事?这个是本苦的超我闪亮登场。

这个是用苦丁山本人做一个假想的示例。如果您看着苦丁山实在不像明星大腕,做例子没啥意思,咱也可以从文学作品人物里面找例子。比如红楼梦里面的薛蟠,用弗洛伊德人格理论来分析,这人就属于(1)本我发达,(2)自我薄弱,(3)超我大概根本就没有。红与黑里面的于连属于自我特别强悍的人物,因为这厮是个绝对的实用主义者。只要是现实需要,他能够克制自己的本能欲望(本我退位),也能够无视一切道德训诫(超我也退位)。神雕侠侣里面的一灯大师属于超我近乎完美的角,所以他能无欲则刚(超我把本我管理得很好),又能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应有的弹性(超我跟自我和谐相处)。

鹿鼎记的韦小宝则属于本我很发达但是自我也很发达的家伙,所以韦小宝心底时时有卑鄙想法,却又每每能因为现实的考虑而忍住私欲,创一番很有面子的事迹。

至于他的超我……大致跟薛蟠差不多吧。

照这意思,是不是说超我就是人格的最高境界。超我越发,这人就越伟大?

不见得。

超我说的是“我”认为按道理这事应该这么做,而且就真的一丝不苟照着道理去做。但是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这是说“我认为”按道理应该这么做。可是“我的道理”是不是就一定正确呢?

毛主席聪明吧?都说是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可是天朝官府自己都说毛主席也犯错误,比如发动文革。这么聪明的伟人都能犯错误,咱一般老百姓恐怕也就不好一口咬定咱自己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您说呢?

就拿苦行僧做例子吧。苦行僧可以说是超我发达到了极致的人种。苦行僧的标准想法就是:自己罪孽深重,从灵魂到肉体都这么的对不起经文里的教诲。所以他要狠狠折磨自己,不但不能图享受,还得自找苦吃,越苦越好,绝食,暴晒,用荆棘抽打自己的身体,铁钩穿身把自己吊起来……

你觉得有点变态?你要这么觉得就对了。“变态”者,非常态也。从这个定义说话,精神病就是属于精神变态领域。而精神病里面有一种症状就跟苦行僧的思路差不多。说的是抑郁症的消极悲观意念。当事人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一无是处,活着都对不起大家,因为活着就要吃饭,那就是浪费大家的粮食。所以抑郁症患者常常有自残甚至自杀倾向。

这些症状,咱要是用弗洛伊德理论来解读,其实就是说他们的超我实在太发达,结果对道德完美境界的追求太执著,执著到了跟社会脱节的地步。

凡事到了跟社会脱节的地步就是病态了,就算他的用心是追求道德完美,也是病态。

通常这种人还会伴有强迫症状,就是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认定这事非得这么做,即使周遭发生的事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么做行不通。他就是不会转弯不会让步,固执得不讲理。

比如有几篇网文都提到三亚南山寺有这么一位苦行僧,几年来风雨无阻天天在观音像前跪拜:

 

 

这位僧人的虔诚是不用质疑的。因为跪拜时间长,他脚背贴地的地方都长了厚茧。然后,他在身边放了好些招贴提醒路人注意事项。有一些篇看着还算能理解,大致就是说自己有如此如此戒律要遵守。他给自己加载的那些责任,比如复兴八百年前失传的禅宗之类的,人家有这样的雄心,也不妨让人家追自己的梦。这些都无可厚非。可是看看这一条:“强心放水,欺人太甚。”

我说,师傅,您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人家要是给口水喝,不也是佛祖倡导的善念吗?要修行要禁水,不喝就是的。何至于说“欺人太甚”?不是说出家人讲究清净淡泊吗?为这点事就这么激动,就算自认为修成啥了,回头跑到西天,佛祖恐怕还得把打回来重修。

这小师傅自律如此森严,体现的是超我的极度膨胀。从这么个实例可以看出,这超我要是超得过了头,看上去也未必很美。

《增一阿含经》有这么一段,说当年释迦牟尼也曾亲身苦行,“昼便入林中。夜便露坐……至冢间。取彼死人之衣。而覆形体……设见犊子屎。便取食之……日食一麻一米。形体劣弱。骸骨相连。顶上生疮。皮肉自堕。犹如败坏瓠卢……”。穿死人衣服也罢,居然还吃牛屎,释迦牟尼这苦行,真没把自己当人。

牛屎是吃了,皮肉是腐烂了,野树林子里苦修了6年,到了也没有成佛。幸亏佛祖不是一般人,某一日忽然醒悟,悬崖勒马,放弃苦行,跳出窠臼,立地成佛。咋成的您别问我。我要知道我也是佛了,犯不着还呆这侃啥弗洛伊德。但咱可以从这故事学点东西。说白了,佛祖老人家告诉咱的就是,这个苦行吧它不好使!

所以呢,人之为人,有超我是必须的,但是超我太猛了恐怕是会闹精神病的。

到这块咱说的是超我太强会带来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这样:超我要是太强盛,它就会管得太宽。不光是管自个的事,它连别人的事都要管。

还管得特别霸道,不管别人爱不爱听他的。

咱要是把本我比做宠坏了的孩子,整天只想着“我要这个”“我要那个”,那超我就可以比做父母,会说“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

通情达理的父母吧他们能给孩子讲道理,让孩子明白啥应该做啥不应该做。

要是碰到太把自己的权威当回事的父母呢,他就没兴趣讲道理,不在乎孩子明白不明白。你小屁孩懂个啥,我叫你干嘛你就干嘛。我当父母的还能没你明白?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少废话,照我说的做!

过度发育的超我就跟这类父母相似。它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化身,所以就老看别人不顺眼,老想着指导别人,教育别人,着急上火的要拨开乌云指点明路,至于自己这么把自己的观点横加给别人是不是合适,这个他不在乎。红楼梦里面的贾政,笑傲江湖里面的岳不群,天龙八部里面的木婉清,西游记里面的唐僧,都喜欢管束别人教诲别人。这要弗洛伊德来看,就是超我长得有点肥大。

归结起来,弗洛伊德的意思就是说,“本我”是人之本性,如果你把它当作恶,那也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恶。人不必巴巴的想消灭本我。只要学会管束本我就好。这个管束,可以靠警察,就是“自我”。也可以靠导师,就是“超我”。“自我”是混江湖必须学会的规矩,自我会出于现实考虑而约束本我。它办事靠的不是感化,而是晓以利害。老弟你别莽撞,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咱说“自我”类似警察。超我对本我的管理就比较斯文,属于讲道理讲信念,就像大师教诲徒儿。但是也不是说超我就是纯金打造越多越好。超我发达得过火了,也是一股子邪劲儿。你把这劲儿使到自己身上大家看着你像变态。你要使到人家身上人家嫌你跟嫌苍蝇似的弄不好还抡你一鞋底。所以你要是真能把自己身上这三我给分辨出来,然后打算调理一番,那最好是平衡一点,三我都给个座,和气相处。这事剑走偏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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