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伢子被告知他得了尘肺病二期时,他的心情却是出奇的沉静。一个脸庞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那是细柳儿的桃子型脸。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升了起来:爷爷,三松哥,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青伢子拿着那张尘肺病二期证明,离开了矿井,回到了井源。他不想像三松那样,等快死了、没人样了才回家。
爹妈见到青伢子,又惊又喜。“伢子回来了?怎么不先来个信?”爹几步迎了上来。
青伢子两片嘴唇动了一下,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矿上没工做了。我回来看看井源有没有什么事干。”
“你回来得是时候。现在我们村里到处在种药材,很有前途呢!”
爹的话唤回了青伢子那遥远的、温馨的记忆。第二天,他便进到山里。他蹲下来,伸手去碰了碰地上的土和草,放鼻孔边闻一闻,当农民时的感觉好像就在昨天。这感觉,神奇般地让他暂时忘却了矿井,忘却了尘肺病。
不久后的一天,天阴,青伢子不自觉走到细柳儿的家门附近——他已经好几次这样不自觉地走过这里了——出乎意料之外,他看到了一个人——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细柳儿、二楞和他们的孩子!
青伢子惊呆了。虽然每次他经过这里,潜意识里总是希望看到细柳儿,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再一次在这里见到她,而且不光是她一个人!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觉得这是在做梦。
是真是假,是梦是实,他还是出声了:“细柳儿,是你,真是你!你这是……”他说着,无比迷惑惊恐的眼光扫过细柳儿以及她身边一大一小两个人。
细柳儿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会遇见青伢子,她以为青伢子还在外地。她呆立,眼睛闪着惊呆了的光。她只看见青伢子的嘴在动,却没听见他的话。
在那个难堪的对望中,母亲的话在青伢子耳边回响起来:“伢子,我看细柳儿保管是有了别的男人了……”血开始在他胸口滚沸。
二楞狐疑地看着青伢子,又看看细柳儿,心里的不安急剧上升。“小柳,他是……”
青伢子马上接上话茬:“‘小柳’?你叫她小柳?你是她什么人?”
二楞用平静的声音回话:“我是她丈夫啊,你是谁?”
青伢子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来给母亲打电话:“妈,快点把我的结婚证拿来!”
电话的另一头,伢子妈摸不着头脑:“儿子,你这会儿要那个干嘛?”
“妈,我有用,现在就要用,求你了!”
“你在哪里?”
“细柳儿家门口,快点!”
母亲一听,还想说什么,可听儿子的口气很急,不容分说,她只好赶紧照办。
伢子妈拿着儿子那张红色的结婚照到来了。青伢子一把接过那张红卡,在二楞和细柳儿的面前直晃:“看到没有?看清楚了,她的丈夫是我,不是你!”
二楞死盯着那张在自己眼前闪着红光的红卡,几年来深藏在他心底的疑虑不幸成真。他磕磕巴巴地说:“这位兄弟,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她的户口簿上写的是未婚。”
“户口簿?户口簿能做准吗?你为什么不问她是不是有这张卡?你看好了,这张卡上有政府的大印,你看清楚了!”
二楞无言以对。
细柳儿战战兢兢地说:“伢子,我们,都那么久没在一起了,按说,也是自动离婚了,对吧?”
青伢子的眉头竖了起来,“自动离婚?这是谁告诉你的王法?啊?我们怎么会那么久没在一起?因为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四处找你,我一直都在等你,就是在那黑乎乎的矿井底我也念着你……直到今天我还到你家门口来,盼着能见到你。没想到你跑出去找男人去了!这是为什么呀?你是疯了还是心给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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