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平姐无论去哪里，老是被人追着到处跑。
早晨去买菜，被一群家庭妇女堵在菜市场里。晚上去楼下散步，又有人慢慢地向她
围拢过来。一群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在兴奋地同她姐姐长，姐姐短地打招呼。
"你就是林习远的姐姐吧?" 她们的谈话通常都是这样开的头。经过一两次，平姐已
经被她们搞怕了。她恨不得对她们大喊一声，"别叫我姐姐，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你
们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平姐对于林习远这种既对不起妻子，又伤害了苏婷的举动，也多少有些看法。
但说到底，自己终归是林习远从小叫到老的姐姐，在外人面前，她什么也不能说。
"你是林习远的姐姐吧? 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听说了吧? 姐姐，你要勇敢点，要站出
来主持正义。林习远这样做是不对的。。。"
别人只要一提林习远的名字，平姐的脑袋立刻低下一截。"我，我不是林习远的姐姐。
"
"我们都打听过了。林习远的父母已经过世了，他又没有兄弟姐妹，就你这个表姐。
人说长兄为父，你这个当姐姐的，好歹也是他半个母亲。你得好好劝劝他。"
"我劝过，劝过了。" 平姐的脸上越来越烫。
"那还得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呀。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我是一直劝他们夫妻和好的呀。再说林习远那么大人了，连他老婆的话都不听，怎
么会听我的话呢?"
"那我们带你去苏婷女儿家。苏婷不要脸，可她的女儿女婿以后还得在这个小区里住
下去的吧。你可以做为林习远的家属出面，要求苏婷的女儿女婿把苏婷赶回老家去。
我们不能让一个品德败坏的人，继续留在我们的小区里，破坏别人家庭的幸福。"
平姐张大了眼睛。觉得对方的要求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但她一个人，说不过一群
人的嘴。只剩下逃跑这一条路。她不顾背后一连串姐姐姐姐的呼唤，连再见也没说，
便慌不择路地往家里跑。
这之后的几天，平姐一直不敢出门买菜，做饭就找些冰箱里的冷冻食品对付。直到
实在把冰箱都快拆空了，才骑了部自行车去小区楼下的小卖部买些必需的日常生活
用品。
刚出门不远，只听背后"姐姐，姐姐" 的叫声又跟上来了。平姐回头一看，发现是她
此刻最不想见的人，吓得一下子刹住了车。
穿着黑色套头毛衣的苏婷，骑着自行车，正从后面赶上来。原本让苏婷看起来高佻
脱尘的黑毛衣，在这个清冷的早晨，却让走近后的苏婷显得格外消瘦憔悴。
"姐姐，你等一下。我一直想找你谈谈。"
平心而论，平姐对苏婷并不太了解。根据林习远的转述，苏婷是削了生梨把肉留给
别人，自己光吃里面核的女子。但现在风头火势，两个人的事在整个社区里闹得沸
沸扬扬，连林习远本人也在摇摆中举棋不定，自己做姐姐的，该持什么立场，说什
么样的话，平姐心里一点没把握。
"你有什么话，该直接和林习远去说。这事我管不了。"平姐连对视苏婷眼睛的勇气
都没有。
"姐姐，你要帮帮我。要是再不找个人说说话，我就要崩溃了。我知道他是你的弟弟，
你肯定是帮着他的，但请你出来评评理。现在外面的人把我当成瘟疫一样，连我自
己的女儿都要赶我回老家， 我急得快无路可走了，但林习远却躲在家里不出来，电
话不接，电邮不通，他这到底什么意思。姐姐，麻烦你跟他说，让他到我家来谈一
次。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不能一甩手，什么都不管吧。"
”可我真帮不了你。” 平姐的声音低到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姐姐，我知道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但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林习远，他没财没势，年纪还大我那么多。头发可以染，但皮肤松垮垮垂下来，你
说我图他个啥。不就是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吗? 我都奔五十了，还在寄人篱下。即使
住在自己女儿家也得看别人脸色。可我除了跳舞，没其他的本事，平时喜欢烧点东
西吃。他太太不在家的时候，我去他那里做过一次饭，但我居然连酱油瓶也找不到。
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现在就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有一小块属于我的厨房，可
以为了我喜欢的人，在里面做做饭。这怎么就那么难啊？ō
苏婷说到痛处，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搞得平姐更加手足无措。”他不见你，自然
有他的难处。”
”可他有没有想过我的难处？不瞒你说，女儿已经对我下了最后通牒，这一两天之
内，我就得回老家去了。我想在走以前，再找习远一次，我有话要问他。ō
”好吧，我帮你带话给他。说你在找她。”
苏婷流着泪走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哭起来，额头脸颊上暴出筋筋拉拉不
规则的皱纹，连带拉着嘴唇歪向了一边。
平姐想，但凡是女人，不管漂亮不漂亮，都是在眼泪中一点点变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