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谁料飞来横祸 与谁话悲凉

鸿二戏班渐渐有了些名气,来捧场的人也多了起来,其中一个就是易远。他着迷于卿衣闭月羞花的容貌,常常找机会单独要见她。鸿二碍于易家的排场,不敢轻易得罪了。可是一次两次挡的了,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借口。要说这易远,因是家中幼子,甚得父宠,不学无术,成天是游手好闲地和一帮混混在一起,常常让金花操心。易远却觉得金花偏心大哥,时常胡搅蛮缠的。原来他只是在街坊上闲逛,欺负欺负小贩什么的。自从鸿二班来镇,他就找到了目标似的,心情好不好都往那里赶场子。这一日,他又被金花数落,心情正不好呢,到茶楼看完戏后点名要卿衣陪,被鸿二找个借口一推托,火就突然大起来了,说我请她少说也有好几回了,次次推三阻四地约不到,是看不起我,还是怕我付不起银子呀?今天我一定要把她带走。后面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一起往后台闯。鸿二赶紧拦住,说姑娘今天真是身子不舒服,等明日一定登门赴约。易远眼珠一转说,好,要是明天见不着人,我就把你这个 戏台子给拆了。

卿衣不想赴约,又怕惹事,正好可心来了,听说此事,决定和卿衣同去赴约,打着包票说自己和易远从小相识,可以帮她挡着。第二日,两人被引入易远的厢房,易远见到可心,心里吃了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说可心你怎么来了。可心伸手挽住卿衣,说:我怎么不能来。我和卿衣是好姐妹,形影不离的,你叫了她来,我自然要跟着来。易远干笑了一声, 心想你来还不是要破坏我好事的?嘴上却说:来了自然好呀,我也是想请卿衣姑娘喝个茶,唱支曲,大家都乐呵乐呵”又朝向卿衣: 姑娘台上是潇洒英俊的驸马爷,换回女装更是婀娜多姿,千娇百媚,在下不甚仰慕,不如就在此为我清唱一曲。” 卿衣虽瞧不起这样的纨绔子弟,但深知自己身份卑微,只能低声唱起来: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卿衣唱得是梨花带雨,百转千折。“唱得好!”易远拍起手来。“既然曲也唱了,二少爷的乐也取了,我们就此告别。”可心拉着卿衣就要走。“慢着,这么急急忙忙要走,你看我泡的茶你们俩一口都没喝呢,来我易家做客,至少也该喝几口,权当给我个面子吧。”可心于是拿起一杯,又递给卿衣一杯: “行,喝完就让我们走,可不能耍混!”

茶是喝下去了,人却走不了了,可心只觉得头昏眼花,意识模糊,朦胧中却见到易远抱起卿衣,心想坏了,张开喊一声“住手”,嘴巴仿佛是冻住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可心又拼命要使出吃奶的劲再喊一次,却不想困得不行,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可心终于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败的小屋,这原是宜家的存储室,后来弃之不用了,就渐渐荒废了,想起来这还是她和易升小时候常常去躲猫猫的地方。她的头痛得厉害,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易远的厢房,悠悠荡荡的黄梅小调,令她头昏目眩的茶水,还有易远狰狞的笑容和卿衣迷茫的眼神。对了,卿衣,她在哪儿?可心环顾四周,只见卿衣衣不蔽体,双手护住胸前,缩在墙角的破瓦砾之间。此时已近黄昏,一缕血红的残阳打在她一半的脸上,让她的脸也成了半明半暗的模样。可心浑然想到了当年她梅姑的那副光景。残烟薄日,好不凄凉。可心顾不上自己的头痛,赶紧上前抱着卿衣,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不但没有保护了你,还帮那个畜生害了你,我对不住你,卿衣,我一定要告诉那个畜生的哥哥还有他娘,让他们帮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卿衣听了悲从心起,也跟着一起抽泣起来:“做主?他们能做我的什么主?是要赔我些银子,还是让我进他家的门做儿媳妇?再说,要是这事传了出去,我还能在鸿二班里呆着吗?如果离开了鸿二班,哪里可还有我的容生之处?可心,公道是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预备着的,我这样出身的女子又能与谁论公道呢。”

可心听了也觉得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卿衣就将是第二个梅姑。她心疼极了,紧紧搂住卿衣。对可心而言,这种拥抱,其实是一种微妙的心动。从初次在高家旧宅子里见到男装打扮的卿衣,到茶馆戏台上那个风采卓越的驸马,可心一度认为自己迷恋上了这样的一个美男子。可心至今还记得在后台听到卿衣原是女儿身时的那种失望,诧异和纠结。这样的情感来的轰轰烈烈却又嘎然而止,让可心还来不及体会那短暂而又甜美的相思相爱之情就被猛地推到了千里之外。仿佛命运就是要和可心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让她情深而不能自拔,让她无谓地费尽思量而不得。她总是觉得自己呵护卿衣责无旁贷却又感到无能为力,她害怕有一天卿衣从她生命里突然消失,像她的梅姑一样,连个招呼也来不及打,就永远离她而去。可心就这样被恐惧和困惑包围着。时间,仿佛生硬地凝固在可心深邃的双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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