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之十六-双龙护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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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回家的路。她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走神,就在不久前,她刚刚买下了一块特别的玉佩。转弯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车失去了控制,糟糕,慌乱中她只记得车终于减速了,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又做梦了,她对自己说。梅花盛开的时节。白衣男子在一株绯色的老梅树下抚琴,青衣的她在一边以箫相和。琴和箫真是绝配,她在梦中想,琴在宛转之处常常不能像筝一样完整,这个时候箫声补上实在是完美。然后她知道那个玄衣男子来了。虽然他似乎并没有计划马上出现,但是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俩呢?同时停止了演奏,看向他来的方向。他出现,对他俩笑。她颔首,转身离开,自有人招待他。

  晚上,外面又开始下雪。春雪。今年的收成会受影响了。她合上窗,转身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刚刚放下茶壶,他推门而入。他在对面坐下,她把茶放到他面前。他看着她。

  ‘此地烽烟已起,何不南下?’她说。

  ‘吾不忍弃之。’

  ‘其知汝非俗,礼遇之,有所求也。’

  他不答。拿出了一块玉佩,显然是今天刚刚被玄衣男子送来的。这和她在现实中刚刚买下的那一块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一个巴掌大小圆形,上面却左右对称镂空雕着两条龙。中轴线上从上到下分别是:卷云纹身的玉璧,素面有脊的玉圭,倒放的双龙首玉璜。而两条龙就分别立在国之重器的两边:龙首在里,龙尾在外,龙身成W形,回首向下,与玉璜的龙首相望-玉璜的龙首分别含着一条龙足。

  ‘其言,此佩本为周天子所雕,奈何!’

  ‘汝已示其真身?’她惊问。‘吾等护周近八百年。今姬家天下气数已尽,不可强求。’

  ‘秦王暴戾。’

  ‘乱世天定。’

  他低头,说‘妲己。’

  ‘天道灭之,假娘之手也。’她接着说,‘天道不可违!’

  他长叹不语。

  梅花谢过,桃花又开。他俩还是没有南下。他频繁外出,她知道他和玄衣男子一起谋划着什么。那夜,很晚了,他还未归。她去了王宫。

  烛光明亮的书房中,三个男子在商议着什么。她坦然现身,反正也瞒不过他。玄衣男子的眼神先是一喜,然后一暗。她看在眼里,没看到心上。兄长眼神却有些慌乱,呵呵,你也知道不该吗?她想。玄衣男子笑道,‘多日未曾涉足,今日来访,万分荣幸。’

  她玩味地看他,终说道,‘已是定数,何必强求。’

  ‘于吾等凡人自是定数。’

  ‘天道之下,于众生都是定数。’她回。‘兄长,夜已深,当早归。’她转身欲行。

  第三位,灰袍男子横跨一步,挡在她面前,‘吾命不由天。’

  ‘尔何人?’

  ‘某,姓荆名轲。’

  ‘匹夫之勇。’

  ‘亦可血溅三尺。’

  玄衣男子急道,‘不可无礼。’ 白衣男子跨上一步,挡在她面前。她忽一笑,看着兄长。他长叹一声,道了一声‘告辞’,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出宫而去。

  回屋前,她终说出了口。‘爹爹传话,吾等不可多事。’

  ‘汝亦知,黎民或受难多年。’

  ‘二十载后,自会安平。’

  他不语,转身回屋。她叹息,多少次了?他但凡有所愿,她从来没有阻得了他。只是这次不同。他若硬要插手,只怕不仅仅是违了天道,更会让这人世多上数年战乱。届时事与愿违,心软如他,会如何后悔莫及?

  数日后,他忽然对她说。‘即刻南下,可好?’她心疑,可是不曾表露,点头允诺。定下次日成行。晚上,她等他熄灯之后,潜入王宫、一探究竟。巡视一圈,未见异常。然后她找到了那灰袍男子所在,立刻就觉察到了。屋子里有杀气,应该是从一把匕首上传来,可是这把匕首却无法用肉眼看到。她闭目一算,小心减弱了匕首上的掩盖法力,让它三日后失效。数千年与他相随,他管尽闲事,她专注修炼,他俩的功力早就相差甚远,只是她,一向不显露而已。

  次日,她不动声色地与他一起动身。玄衣男子送行三里。分手之际,她终有些不忍,送他黑色药丸一颗,‘若有意外,当可救尔一命。只需研碎服下,可诈死逃生。’他收下,看她。她第一次看不懂他的眼神,也不想懂。转身,离去。

  他俩经齐,仍然歌舞升平。他皱眉,知其不久,她也恻然。继续南行,虽然狼烟过后不久,依旧苍夷满目,但是已经开始有生机恢复。再往南,青山碧水,世外桃源。他脸上终究有了些许笑容。他俩住下了。数年后,消息传来,图穷匕见。那人逃往辽东。为父求一线生机,割首求和,不得。国终亡。

  消息传来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她一开始不想管他,知他虽恼但也不失理智,否则尽可拂袖而去,天南地北让她寻他不着。可是三日后她终是不放心,破门而入。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呆呆地,手中拿着那个双龙护国佩。听到动静,抬眸望向她,满腮青髭,满目忧伤。

  她睁眼,他的脸就在眼前,满腮青髭,满目焦虑。见她醒来,他笑,‘终于醒了。’她眨眼,他续道,‘你昨天下午出了车祸,记得吗?’她微点头。‘现在是下午两点。’他说,‘你爸妈陪了你一个晚上,上午医生说你已经稳定没有问题,只等你醒来。我就把他们赶去休息了。’她努力对他一笑。然后看到琳达来看她了。

  三天后她就出院了。出院那日,天高气爽,层林尽染。她脊柱有些骨裂,但是问题不大,就是躺下起来要特别小心。医生给她先开了半个月的病假,说到时来复查再看。她直接回了父母那边的家。他每天都来看她,于是也夜夜住下了。出院第五日,他带给她一大包东西,是她车子里的杂七杂八。车子已经报废,她相比而言只是受了些轻伤,真是奇迹。那包东西里,那个双龙护国佩丝毫无损。与梦中所见不同的是,这块玉佩的一侧满是或深或浅的黄中带红的沁色,似褪色的血。

  ‘这个,是你的?’他问,话语中满是迟疑。

  ‘嗯。那天刚刚买下它,回家的路上就出了车祸。’

  ‘你开车一向小心。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吗?’

  ‘有些走神。而且下雨路滑。’

  他沉默,盯着那个玉佩。她看他,递给他看。他接过,细细看了。然后,抬眼看她,‘这个玉佩,’他欲言又止,‘很特别。’

  她后悔没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检查这包东西,也许不让他看到这块玉佩会更好。她拿过玉佩,小心地用原来包裹的丝布包好,放回匣子里,收进床头柜中。

  他在一旁看着她做这些,犹豫着说,‘那天,我在病房陪夜的时候,打了一会儿盹。就一会儿,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有这块玉佩。’

  她一惊,看他。

  ‘我梦见一个俊朗的黑衣男子,给了我一块玉佩,和这块一模一样。他应该是我梦里的好朋友。可是他后来死了,身首异处。我想救他的,却,救不了他。’

  她也想救他的,也救不了。她心里说。转念,她笑她虚伪-明明能够预见,明明知道诈死救不了他。哎,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记得梦里那年,她和哥哥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下了昆仑,一路东行,游过秦、赵。那天,白衣的他路见不平,玄衣的他拔刀相助。相遇即是缘分,躲也躲不开。一路同行,把酒言欢。他俩欣然应邀在都城住下,他带他俩游山逛水,极尽地主之谊。那是第一次,她见到一个凡人有与她哥哥比肩的风采。匆匆三载,局势渐渐紧张。哥哥是什么时候露了真身呢?应该不是酒后失误,他怎会醉?可是当他看他俩的眼神中露出了别样的情绪时,她就明了了。她想早日南下,自是被各种挽留。而哥哥,也不想成行。哥哥是真心,认了一个朋友吧。他兄妹二人,如相绕的两仪,他古道热肠,她性子极冷。

  回过神,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她一笑,‘没事,想起了怎样买下的那块玉佩。’

  ‘听说玉认主。那个玉佩,有些泛红,又是旧的,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她笑,‘原来你也迷信。’想了想,说,‘没事,我只是收着,偶尔拿出来把玩,又不是一天到晚随身带着。再说了,就算真的有妨主一说,我也应过劫了。’

  等她终于得到了医生的许可,可以回去工作时,已经到感恩节了。他坚持帮她在感恩节前搬回了她的住处,宣称既然是感恩节,那么就应该她请父母吃大餐-也就是他会做感恩节大餐,顺便也请他的父母。她虽已经大好,但是他依然不让她帮忙。等到两家父母都盛装到达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旁观一样,看着他拿出那个盒子,看着周围人的期待的目光,答应着,高兴的样子……终于,人散了。

  关了灯,她依在他怀里,等待着。他问,‘有没有意外?’

  ‘有。’

  ‘我其实有些担心,怕你会拒绝。’

  ‘我有这么不讲理吗?我父母、你父母都在呢。’

  ‘那又怎样?你若是不愿意,你会在乎吗?’

  她默然。好一会儿,她说,‘对不起。这场车祸吓到了你,对吗?’

  ‘是的。虽然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想做,就做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语气竟有些着急。

  ‘我明白。’她摸上了他的脸,抚上了他的眉。

  她一直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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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读,很有趣。
期待系列二!
不妨迷糊 发表评论于
给会来这里看的人以及多年后的我自己,

旁观者系列一我计划就这些。接下去我已经开始改变风格,所以干脆就进入系列二了。系列二计划向灵异进一步迈进,写成怎样也不知道。希望会有人继续阅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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