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西安是座移民城市,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可以畅行无阻,我们这些大院子弟也就没有了学方言的压力。多数情况下,我自认为听西安话没问题,说也还凑凑和和。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嫁给了一个西安人,去了他家才发现我不懂真正的西安话。我公公在吃饭的时候问我:盐甜不甜。我没听过这种说法,但还是悟出他是在问我够不够咸。
我弟弟的经历就比较狼狈了。他出差时顺路去大学同学家,人家待他如贵客,专门用陕西有名的羊肉泡馍款待他。老爷子问他甜不甜,我弟弟心生疑惑,但觉得为了表示感谢回答“甜“一定没有错。老人给他碗里加了一把盐。过一会老爷子又问我弟弟甜不甜,弟弟又是感激地说”甜“。第二把盐加进去我弟弟才明白了”甜”的含义,硬着头皮吃完了那碗超咸的羊肉泡馍。弟弟回家和我们学舌,笑痛了爸爸妈妈的肚子。我则感谢我的公公很开恩地在甜不甜前加了一个“盐”字,不然我也掉坑里去了。
在中文里,同样的字,不同的念法,会有不同的意义,闹笑话的时候也不少见。爸爸是个读书人,我们小时候要求我们读了不少他认为有益的书。记得一次弟弟读《聊斋》,他大声念到:白翁,长指甲。我听着觉得奇怪,要过来书一看,上面写着:白翁,长子甲。太好玩了,本意是:姓白的老头的大儿子名叫甲,我弟弟把它变成了:姓白的老头的指甲长了。
几年前,儿子还在中文学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星期的作业必要拖到周五晚上。那晚帮儿子造句时,他前面已经造好的一个句子却把我笑喷了。老师要求用“只好”造句,我儿子造的是“我有一只好手”。太有想象力了,我连纠正他的念头都没有了。
多年前公公来美国探亲和我们住在一起,小孙子的衣食住行是他最上心的事情。儿子感冒发烧几天没有好转,我只好带他去看医生。回来公公问我医生怎么说,给了什么药。我告诉他医生说儿子是病毒感冒,多休息不用吃药。公公煞有介事地问我是不是因为儿子玩电脑玩多了,所以得了感冒。这下轮到我问为什么了,他说你们老说电脑有病毒,是不是电脑的病毒传给我孙子呢?我公公的逻辑有错吗?
我儿子小时候喜欢吃我买给老人的鱼油。我为了阻止他吃就吓唬他,我说鱼油是给老人吃的,小孩子吃了血管会变得太薄的。他问我要多大年龄才能吃,我说要到60岁。三岁的他轱辘着眼睛想了一会,然后很认真地说,我60岁的时候你94岁,你还能开车帮我买鱼油吗?我现在还会拿这事和他开玩笑,要他务必等我给他买鱼油。
女儿小时候我很认真地教她背过唐诗,来美国后就渐渐放弃了。儿子两岁到三岁间在我父母家待了一年,我爸爸担负起教他唐诗的重任。儿子三岁回到美国,女儿看他朗朗上口地背诵唐诗也跃跃欲试,说她记得有一首“冒紫烟”的诗。儿子奶声奶气的纠正说 :那是“日照香炉生紫烟”。我突然品到的中国诗词的韵味,“冒紫烟”和“生紫烟”表达同样的含义,雅俗却是天地之别。
最后说一个我家保姆说英语的故事。儿子小时候我们在纽约生活,雇了通勤保姆专门照顾年幼的儿子。有一个保姆我们称她为张阿姨,每天她来我们家需要坐Bus然后换地铁。比较麻烦的是Bus有快车慢车之分,只有慢车才在她家那一站停。张阿姨几乎一句英语都不会说,我问她怎么确定来的Bus是不是慢车。她说“可乐“倒着念就是”乐可“ ”Local“,她这么一问司机,就知道是不是慢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