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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惊魂

蒙蒙的细雨,又稠又密,加上一阵又一阵的西北风低空掠过。倾刻之间,满头满脸潲的都是冰凉冰凉的水珠,这冰水珠又顺着腮帮子淌进了后脖梗子。Wow! 由不得你说不冷。接着这寒战一波接一波,弄得我像坐在了实验室里的震荡器上,筛糠似的浑身颤抖个不停,上颌和下颌的牙齿,嘀嘀!嗒嗒!完全木有价节奏地乱叩在一起。这完全是一种生理的反射。当机体遇冷,骨骼肌就会不自主做出收缩运动,从而产生一些热能量使身体抵御寒冷。是呀!这都快到十二月了,天气那能不冷呢?从我下塌饭店的大门口到露天停车场的车位那还有一,二十米远,连把雨伞都找不到,我只好甩开长腿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汽车里,随手重重带上了车门。这是一辆租来的96 年款八成新的白色福特 Taurus 轿车,六缸引擎,自动变速,四轮驱动。相当沉稳,车况也不错。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座椅,赶紧启动了发动机,急急忙忙的上了回家的路。

我是上星期赶到华盛顿市(DC,下同)来参加一个专业学术会议的。老板知道我喜欢开车,离会期还有好几个星期呢,他特意跑到实验室里找到我,拍拍我痩骨嶙恂的肩膀,坏笑着对我说"嗨!这DC的会你准备怎么去呀”? “怎么去?当然要花你grant里的钱买张飞机票去啦,你每个月就拨给我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薪水,难道说你还想让我自己买飞机票去开会不成哟”。 “那是,那是,这出去开会也是工作嘛,我是那能让你自己花钱哩。不过我们还另有一个选项,你要是喜欢开车你可以租个车去。从这到DC也就是六个小时的车程,费用可以从Grant里出”。说完他挤挤左眼。说话说到鬼黠处,盎格鲁·撒克逊人都爱挤挤一只眼,照我理解,这表情预示着此处话语有猫儿腻。我也常想学着做,可总是学不来。想挤挤一只眼,可挤眼的时候连带着同侧腮帮子也一起扯动,我自己都觉得这动作看起来有点傻。曾经在家里对着镜子练过几次,也都不得要领,索性放弃了。 “Really?那我当然愿意租车去”。我忙不迭地答应着,只怕他又临时变了掛,取消这款选项。开车一直都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项运动,虽然对于汽车的原理和结构一窍不通。但这并不妨碍我开着它到处乱转。遥想当年,在北京时,我根本没有汽车驾照,那也开着朋友的车在街上到处跑过。我喜欢那感觉,速度沁人心脾呐。 “不过哟”,老板口气一变,“你刚刚才学会开车没两年,开车一定要小心才好”。 可不是的哟,这是我来到美国的第二年。说起来开车充其量我也只不过就是一个菜鸟司机而已。但这些年确也开车跑了不少地方。我曾经连续开了三天车,跑了一千六百多英里,把全家从北方的一个城市拉到德克萨斯去住。开车去DC这点路,应该还是有点把握的,我心里自忖着。可是此刻我忽略了一个严重事实,那就是过去开车的经历几乎都是在夏天或是南方,对于冬天雪地驾驶则完全没有感觉。

我开着车三拐两拐地出了DC, 先在495号高速公路上跑了一小会儿。而后向东再折向北,就上了15号高速公路。根据地图的标识,在这条路上我得开两个多小时呢,由于暂时不需要找路,开车出DC时的紧张心情第次懈怠了下来。大凡新手驾车,都爱逞能开快车。这几乎都是一条铁律了,我自然概莫能外。我想这可能是新手喜欢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容易的关系。正如同刚刚开始工作的新医生,什么病症在他们法眼里都不值一提。可真要是碰上那么几回钉子,他们就知道了这世上那有一件容易事呦!

再往北走这天就逐渐的黑了下来。突然之间,飞转的汽车轮胎碾轧在沥青路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怎么一回事,稍稍犹豫了一下,我的右脚踩了一下刹车阀,这一脚刹车踩下去可不要紧,那车向右一个弧线,嗖的腾空甩了出去,越过慢车道,直接拍在了路基上继续向前冲去。路基边上的大树迎面扑来,车头对着粗大的树杆一头撞去。车向右甩出去的时候,我的上身被巨大的离心力向左拉了一下,当时觉得安全带唰的一下把我的上身紧紧的一勒,牢牢地固定在了座椅上。我立刻觉得左侧锁骨一振剧痛,心想这下完了,这两条腿非得撞断不可了。说那迟,那迟快,我下意识地狠狠又踩了一脚刹车。这一脚刹车再踩下去,那车原地打了几个转儿,然后车屁股往后一坐停了下来。我的大脑就像被灌进了水,一阵旋晕。定睛往前看了看,整个前车窗都是刚才甩上来的烂泥巴,什么也看不见。赶忙推动雨刷,这才看清车头正对着高速公路。咦!我刚才不是面对着树林子嘛?再仔细一听,汽车的发动机还在嗡嗡作响。噢!明白了,我和车兀自是被从那高速公路上活生生的甩到这里来的。一想到刚才的惊险情景,脑门上立刻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也顾不得擦了。我再脚踩油门驱车向前,车轮原地打滑,车身动也不动。改换倒挡,那车哼哼了一声,还有点不大情愿的扭着腰身退出了烂泥窝。

我长长的吁了一口心中的恶气,收敛心神,把车停稳,踱步车外。这才发现,出DC时的蒙蒙细雨,此时此地已经转化成了米粒大小的冰渣子,刚才车轮下的沙沙声原来是这冰渣造成的。惊魂甫定,解开领扣一看,刚才那安全带那一拽,左侧锁骨上方的皮肤被扯破了,生疼生疼的。这下我可不敢怠慢了,把车稳稳地驱回15 号公路,在慢车道上继续向北行驶。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再往北走冰渣变成了小雪,转眼之间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也许不光是我,连那些整天都在车轮上跑的美国人,驾车老手也很不适应哩。我开着车跑出去没多远,先是看见一辆玫瑰红色的Lexus 冲出了公路,一头撞到了公路排水道的水泥护栏上,车头齐刷刷地被斜着砍去了将近二分之一。车主正蹲在地上查看损失情况。再往前,一辆运载集装箱的大拖车,侧身躺在了公路的路基上,留在地上的划痕足足有二,三十米长。再看看左边的隔离带,三,四轿车乱七八糟的相拥在一起,还有一辆车肚皮朝天地躺在那。好几辆警车闪着灯从远处呼啸而来。

又是一阵冷汗加上肚子里咕噜咕噜肠鸣音提醒了我,今天下午从华盛顿出来到这儿都这早晚儿了,还水米没打牙,难怪我心慌气短呢。于是,急忙找了个休息区把车停了下来。叫了一客热咖啡,两块muffins, 欣赏着外面的雪景,慢慢地把它们送下肚,这才从容的伸了伸懒腰。真乃"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尔。接着赶路吧!由于天降大雪,由于刚才的经历,我下半夜才赶回家。今天的车我开得是不是有点惊心动魄呐,我在心里面暗自嘟囔着,十次车祸九次快,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开快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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