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年已七十,一辈子没有从过政的商人和演艺(真人秀)明星,却在共和党初选的十几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不顾任何美国政治的常规和禁忌,大胆直言,恨不得语不惊人誓不休。
然而,他的各种极端言论之中,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一再声称,美国的选举体制不公正("The system is rigged"),如果他败选,是因为选举过程中的舞弊。在历来两党各有胜负的摇摆州(swing state)宾夕法尼亚,民意调查显示双方得票率会非常接近,川普却在集会上对他的支持者说,"The only way we lose this state is cheating is going on", (除非有舞弊我们不可能输)"We can't have this election stolen or taken away from us" 这样在大选之前就给自己找台阶下,为自己可能的败选作舆论准备,可以说是美国的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宾州的一些地区,用的是没有打印记录的电脑投票机,如果川普对投票结果提出异议,都没有可能人工复核重新计票。
虽然美国的选举制度有诸多弊端,从总统大选的选举团体制(Electral College,得票最多者未必能赢得大选,虽然是小概率事件,可二零零零年就发生了),到各州选区划分中的 gerrymandering (州级立法机关中占多数的党派黑箱操作,把议员选区划成对自己一方绝对有利的布局。过去两党有机会都会这么做,不过共和党在上一次人口普查后集中人力财力,把这个体制上的漏洞玩得登峰造极,造成对民主党的优势在今后几十年都不会改变。近些年来共和党的这番努力在上一轮选举中已经大见成效,以至有几个州的众议员选举中,民主党得票总数远超过共和党,却大多败选,失去众议院的多数),到州级选举监查人的政治任命(也就是大选的裁判不是非党派的独立机构,而是一党任命的,还记得弗罗里达州的 Katherine Harris 吗),到各州功能不同的投票机,一直为公众诟病,可是因为修宪的门槛太高,两党之争愈演愈烈而几乎无法达成任何共识,各州又自行其是没有统一标准化的投票机,选举体制的改革可以说是遥遥无期。但是,绝大多数美国人对选举过程本身的公正性是没有怀疑的。
多年来共和党一直把投票过程中可能的舞弊大作文章,利用近年在各州级选举中的胜利,在许多州通过了选民身份认证法(voter ID laws),也就是投票的时候必须出示身份证明。这一点可能很多人不能理解,因为在美华人大多是有工作有驾照的。可是真正社会底层的穷人和老人,是可能既没有工作,也没车没驾照的。共和党认为他们是铁杆的投民主党的选民,所以来这么一招,而民主党在州级选举中落败,只好干瞪眼。(共和党还玩了点其它花样,比如缩短投票站开放时间,减少投票站的数量,都是间接地让穷人们想投票难一点,因为低收入人群很多在按小时付薪的服务行业打工,不可能不去上班去投票,而下班之后投票站又早就关门了。)民主党的补救办法是给穷人提供交通,弄些巴士到穷人社区的教堂,老人公寓,让他们一起坐车去投票。国会里的共和党还正而八经的搞了好多次选举舞弊(voter fraud)的官方调查,主要是怀疑有人重复投票。这些调查的结果都是没有发现严重的舞弊现象,即使有也是极个别的,完全不可能对选举结果造成任何影响。不过,那些调查本来也有走形式之嫌,因为两党政界都清楚,选举舞弊在美国是无稽之谈,只是两党之争中的一点小游戏,双方都心照不宣。
民主体制能够运行最根本的前提,是相信选举过程本身的公正性。从非洲到亚洲,南美洲,从过去到现在,那么多国家从选举演化成动乱,就是因为选举中出现的大规模舞弊。所以联合国会派出观察员到那些战乱后的地区,协助建立公众对选举过程的信任。(有一点讽刺意义的是,美国参与过很多这样的观察团,但是一惯拒绝任何国际观察员来参与美国的选举)现在川普作为两党制内一党的总统候选人,这样公然反复质疑总统大选的公正性,无疑是在撼动美国民主体制的基石。所以在第一次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中,主持人会在为数有限的提问中直接问他,会不会接受选举的结果。因为这在美国公众的心目中,从来都不是个问题。这样被正式地提出来,完全是因为川普在他的竞选集会上的一再质疑。川普再偏激,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回答当然是接受选举的结果。可是,以他总统候选人的身份,把选举公正性作为问题提出来,已经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因为他把美国自降到伊朗,缅甸,和津巴布韦的地位了。今后美国还有什么资格在世界上任何国家倡导自由公平的选举?
川普在第二次电视辩论中,又出惊人之言,直接威胁对手,如果他当选,他会指定特别检查官来调查希拉莉,送她进监狱。这么说对于他的支持者来说特别解气。在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大会上,喊得最响的口号之一,就是“Lock her up!”(把她关进监狱)因为大多数共和党人都认为希拉莉用私人电邮中涉及国家机密级别的信息,因而是违法行为,尽管联邦调查局在对此调查后得出结论是她没有故意违法行为而免于起诉。对于美国的公众来说,也许这只是川普的另一出抓眼球的小手段,给他的支持者们一帖兴奋剂(或者说 red meat)。可是只要想一想世界各国的政治历史,就会马上想到他这又破了一个美国政治史上极为恶劣的先例。把政治对手关进监狱,是仅次于置对方于死地的手段,普京就是这么干的,我们华人更是熟悉,从四人帮到陈良宇薄熙来,真是不胜枚举。美国历史上,即使是违法犯罪被弹劾下台的尼克松,也让继任的总统给赦免了。不把政治斗争弄到你死我活的程度,是美国的民主体制顺利运行的一个保障。
更令人担忧的,是川普扇动暴力的言论。他在集会上说,如果希拉莉当选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办法,也许只有捍卫宪法修正案第二条的人们可以做点什么。("There is nothing you can do. Maybe the Second Amendment people could do something about it")这句话,对于熟悉多年来美国拥枪权利和控枪争议的人们来说,意思再清楚不过,那是说要人们拿起枪来反抗大选的结果啊。美国的枪支比人还多,近三百年的历史上,除了南北战争,即使在经济最萧条的二三十年代,或者是社会最动荡的六七十年代,政权的交替也是在民主的程序下和平地进行的,这一直为世人,尤其为我等来自华夏,了解中华历史的移民所羡慕。他这是要把美国引向何处?他这么说无异于玩火,而且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结果:就在近日,副总统候选人 Mike Pence 主持的集会上,一位中年女士说,如果希拉莉当选,她要准备革命了。("I am ready for a revolution!")因为有反堕胎的政客们把做人工流产的医生和护士们说成是杀人犯,就终会有精神病患者拿起枪到诊所滥杀无辜的惨剧。有川普这样的扇动,若是希拉莉当选后遭刺杀,也就不足为奇了。难道我们要回到肯尼迪兄弟和马丁路德金接连被杀的那样动荡的年代?
川普志在必得,对支持者做足了舆论,不准备承认败选结果,大选之夜,恐怕没有结果了,二千年的投票复核可能要重演了。川普把美国的现状描绘成千疮百孔,而他的对手是腐败的罪犯,没有他来力挽狂澜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了。那么,在这样的形势下,倘若他不能赢得大选,结论自然是人们只能拿起枪来革命了。这确是许多国家从民主选举演变成军事政变和内战的轨迹。大选之后会出现大规模抗议和骚乱吗?今年的大选,的确不同以往,因为这已不再只是政见相异,党派之争,美国的前景堪虞!
God bless Americ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