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每年写几句感恩的话,写在感恩节前夜。
不知道能否坚持下去。我总是这样,一时兴起,做一个决定,过段时间便忘了。就像常常忘记了感恩。
据说,感恩节是美国人独创的一个古老的传统节日。把“古老”和“传统”两个词,与美国人联系起来,我就笑了。更可笑的是这个节日的本身,今天白宫照例特赦了两只火鸡,就在无数只火鸡即将面临任人宰割的时刻。而在这个古老的传统中,另一位主角,北美原住民,却并不认可今天有关节日起源的流行版本。在他们看来,西方人只是带着慈善的面具,来掩饰恩将仇报的虚伪。
我是认可这一西方传统的,也过感恩节,主要是惦记着吃大餐,有没有火鸡,倒无所谓。说到吃,我的思维便特别活跃。我想到,如今美国人过感恩节,是否是一种人性的回归?
受人之恩,却由于各种原因无以报答。每年有这么一天,给自己一个机会,回望过去,对那些有恩于己的人,道一声谢!以释放萦绕于心的愧疚,弥补淡漠疏远的人情。作为一个人,普普通通的人,也只能如此,求一个心安罢了。
今年我想特别对我的老师们,道一声谢!前几天,在大学同学圈中,得知薛珊荣老师仙逝了。从小学到而今,受教于许多老师,其中大多数,自离开学校后,再也没有机会去看望他们。一旦听说哪位辞世,心中总不免徒然自责!
不知何故,从上学起,我蛮逗老师喜欢的(不像现在,用我家掌柜的话说,是讨人嫌)。小学班主任老师叫余遂地,教语文的,兼校教导主任。从一年级起,余老师让我当学习委员,直到毕业,成了名副其实的“常委”。四年级起上作文课,余老师总喜欢在班里朗读我写的作文,读完后,才把作文本发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他写的批语,写得铺天盖地的,只怕他批改作文的时间,比我写的时间还多。在每篇作文中,他都要用红笔划些波浪线,整段整段地划。划得我,不,是看得我,心花怒放。因为晚上回家,我又可以要母亲做荷包蛋给我吃。母亲说,写文章费脑子。
初中校长是许大茂老师,一位老学究。有一年元旦晚会,英语老师要我来一个串烧式英语朗诵。我找些单词,用汉字注音,上台叽里呱啦地胡诌一通。记得开场白劈头一句是:鼓捣衣服领(Good Evening)!除英语老师,谁也听不懂。坐在前排的老校长,摸摸衣领,一脸雾霾。我只管接着念:有位哈格儿(hot girl),她家哈儿笨(husband),叫王得福(
考不上,没关系,咱上高中。在高中遇到初中时教过政治的袁慎地老师。从初中起,我受过袁老师的错爱。有一年暑假,他留校值宿,总是把我叫到学校做伴,给我讲一些历史掌故和趣闻。上高中时,袁老师当了校长。没想到他任人唯亲,让我当班长。高中三年,承蒙关照有加。后来恢复高考,他组织老师们为当地考生上复习课。我因故迟到,他搁下话:朱之谓不到,不开讲。
大学是一个全新的天地,我有机会师从更多的专家教授。基础课上的是大班,已经记不得老师们的名字,脑海里只有他们默默无闻的身影。专业课的老师,也记不全:结构力学的李存权老师,路面工程的赵汉涛老师,桥梁工程的王国鼎、姚玲森老师,再就是指导毕业设计并负责毕业分配的薛珊荣老师。
过了许多年,漂在美国,念洋学位,导师叫Thomas Mulinazzi,平时叫他Tom。毕业后,每年感恩节,我都会给Tom寄一张明信片,从未间断。我并不是感谢他在学术上对我有多大的帮助。相反,Tom教会我,除了学术,还有更加值得珍惜的东西。有次去他家爬梯(party),好奇怪他家客厅和地下室的墙面上,挂着的不是领袖肖像,也不是名家字画,而是家人的各种照片,从祖辈到孙辈,温情温馨。Family is always the first priority!对于来自东方的我,这是一种颠覆性的观念冲撞。在认识和接受西方价值观念上,Tom是我的启蒙老师。
我是修桥补路的,深知道路的曲折起伏,有其必然性;也懂得路上的标志标线,有其特定的含义。人生的道路也难免曲折起伏,也需要各种标志标线的引导。有人给过一个忠告,有人透过一次消息,有人当过一字师,有人说过一席话,有人共过事,有人同过船,也有人吵过架,还有人挖过坑,……,这些人,就好像是人生路上的标志标线。更有一类人,出现在人生的特定阶段,传道授业,他们是老师,是人生路上的一块块里程碑。
此时此刻,当我回望过去,眼前浮现出一个个曾经熟悉的音容笑貌:余遂地,许大茂,袁慎地,李存权,赵汉涛,王国鼎,姚玲森,薛珊荣,Thomas Mulinazzi,……。这一个个普通的名字,就像一块块普通的里程碑,丈量着我的人生轨迹,一程一程地伴随着我,走到今天。
我虽是一个极普通的人,走的也是一条极普通的路。在每一程,我有幸遇到这些普通的老师。他们教导我,it's okay to be average!
后记:谢谢所有耐心看完这个贴子的人!写这个贴子的初衷,就是想让这些默默无闻的名字,继续留在人们的视野,哪怕一时片刻也好。Happy Thanksgiv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