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CE HOMO》— 格罗兹笔下的“腐败德国”
“腐败”不仅是个历史现象,也是个国际现象。
“腐败”永远和金钱、权力及女色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腐败”是贫富悬殊社会道德没落的表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腐败”造成的社会不公,又往往是动乱、战争或革命的诱因。
上文《图说世纪狂人》被希特勒点名的“黑”画家中,新客观现实主义画家格罗兹赫然在列,今天我们来介绍他的《ECCE HOMO》组画,就可以知道为什么希特勒纳粹对他艺术的“堕落”无法容忍。
《ECCE HOMO》是圣经中的一个短语,字面的意思是“看这人啊”。在基督教艺术中,用来专指描绘与《戴荆冠的耶稣》有关场景的画,包括鞭鞑耶稣、给耶稣带荆刺的冠冕、以及嘲笑耶稣等。
《ECCE HOMO》最早出现在9、10世纪的叙利亚-拜占庭艺术中,14世纪独立成为一个艺术主题。到了文艺复兴盛期的15、6世纪,演变成一个热门的中心主题。历史上众多著名的大师都以此为题创作过作品,如丢勒、提香、卡拉瓦乔、伦勃朗等,直到19世纪的蒙卡契、20世纪的科林斯及奥托·狄克斯。
然而,乔治·格罗兹在以《ECCE HOMO》命名的这套组画中,并没有去描绘耶稣和基督教故事,而是在这一“耶稣受难”的大标题下,描绘了一个“腐败的德国”。
格罗兹1893年出生在柏林一个虔诚的路德教徒家中,8岁丧父,曾就学于德累斯顿美术学院和柏林大学。1919年26岁的他曾因参加李卜克内西和罗森堡领导的1月起义被捕,中途逃脱,同年加入德国共产党。1922年他去到革命后的苏维埃俄国,在那里生活了五个月,并面晤了列宁和托洛茨基,回到德国后,却退出了德国共产党,他说他不喜欢任何独裁权力的统治形式。
格罗兹早期艺术上倾向于立体派和未来派、后又成为柏林达达派的主要成员。艺术史上把他归入20年代在德国绘画中出现的一种社会现实主义形式“新客观现实派”。他曾说过:“我认为,如果艺术没把自己置身于政治斗争之中,任何艺术都毫无意义……我的艺术是要成为一杆枪和一把剑。”从这段话可以看出,早期的他,把艺术看成为揭露批判资本主义社会丑恶、堕落与黑暗的武器。
《ECCE HOMO》组画出版于1923年1月,由84幅素描石版和16副彩印组成。这套画描绘了在社会动乱、通货膨胀、民不聊生情境中老朽的柏林,它独有的居民,好色、肮脏的中年中产社会,它奇形怪状的荒唐生活。
在一战战败后的德国,作为一个幻想被彻底破灭了的人,格罗兹看到的柏林,就像一个堕落和贫困的污水坑。除了赤贫、疾病和死亡外,街道上还挤满了无道德的奸商、兽性的暴发户、淫猥的妓女,战争的残渣余孽,和各式各样的堕落反常者。他曾说:“世界被四类猪 — 资本家、官员、神职人员和妓女所拥有,而妓女的另一种形式,便是老婆交换。”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他的社会义愤和知觉,激发他创作出了最辛辣的素描和油画,他无情地谴责和审判着这一社会,有评论家说:像格罗兹这样完全以仇恨为动力的艺术家是罕见的。
格罗兹自己则如此描述他的画:“我的画表达了我的失望、仇恨和绝望。我画在呕吐的酒鬼、画紧握双拳诅咒月亮的人;我画脸上布满惊恐、在清洗手上血污的杀人者;我画穿越空无一人的大街疯狂逃离的小男人;我画廉租公寓的近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在殴打他的老婆,另一个窗户中是俩人在做爱,第三个窗户看到的则是挂着一具被密密麻麻苍蝇覆盖的自杀者的尸体。我画没鼻子的士兵,画装有像甲壳动物一样铁胳膊的战争伤残者;我画了两个医务兵,正在将一名疯了的步兵,塞进一个用军用马毯做成的约束衣中去;我还画了人的骨头架,打扮得活象一个服兵役的新兵…”
这种对当时德国道德人性的腐败堕落及邪恶所作的赤裸裸的暴露,无疑是德国官方所无法容忍的,于是格罗兹为此遭到起诉,被指责为“诬蔑和触犯了日耳曼公众谦恭的道德情感”。
1931年的《Eulenspiegel》杂志评论说:“在1919到1923年的德国工人斗争中,没有任何德国艺术家能像乔治·格罗兹那样如此自觉地把艺术作为一种武器,他在德国是首次有意识地把艺术服务于社会的艺术家之一。他的画…不仅现在是,而且将永远是无产阶级革命艺术的文献。”
可以想象到,在希特勒上台后1933年的“焚书”运动中,这套组画以“堕落艺术”的罪名遭到了全部焚毁的命运。
所幸的是,格罗兹在1032年希特勒掌权前夕离开了德国,受邀到纽约艺术学生联盟执教。33年全家移居美国,1938年入了美国籍。
有意思的是,这位曾经是激进的共产党人和宣称要把艺术作为武器的格罗兹,移居美国后,个性发生了巨大变化:他在这个被列宁称之为“腐朽的帝国主义”的美国,放下了他的“枪和剑”。虽然他偶尔也画一些漫画表现美国的典型,但相对来说是温和的、甚至是充满深情的。对他来说。美国是他一个实现了的梦。
二战后,1955年,62岁的他又回到了故乡-德国,1959年在西柏林去世,享年66岁。
德国画家乔治·格罗兹(1893-1959)
“我是够傲慢的,称自己为一个自然科学家,不是画家, 也不是(上帝不让)讽刺作家,实际上,我画的每个人都是我自己:受命运青睐让自己在狼吞虎咽地吃 和狂饮香槟的有钱人,与站在门外瓢泼大雨中伸手要钱的穷人,对我都一样。我自己好像分身在两者之中。”
— 摘自乔治·格罗兹自传《小是大非》
“达达主义究竟做了什么?他们说过:“不论你如何怒不可遏,枪炮声继续,高利贷继续,饥饿继续。艺术这玩意儿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当没人把你当回事儿的时候,却仍在正经地自命不凡,难道不是可笑至极?那些达达艺术的反对者高呼:‘不要侵犯神圣的艺术’,为什么这些正人君子们在艺术圣殿遭到枪击,在同仁被强奸和谋杀时却没记着要呐喊呢?” — 格罗兹
《ECCE HOMO》组画选:
(注:这套组画,每幅都有自己的题目,由于是德文,本翁略去了。还选了两三幅内容形式接近,但不在组画内的,一并贴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