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经络实质“发现”与研究风云录
中医理论是建立在东方神秘学基础之上的,什么阴阳学说、五行学说、脏腑学说、气血津液学说等等,这些东西都已随着人类科学的进步而显现出老古董的特色,对于这些学说,大多数现代中国人根本不知所云。
然而,中医学说体系中最玄妙的恐怕要数经络学说了。说经络之玄,并不是指经络学说理论高深莫测,脱俗超凡,倒是因为在当今世界上,经络被一些聪明的人抬了出来,放到自然界未解之谜的位置上,同空中不明飞行物——“飞碟”、恐龙灭绝以及“百慕大三角洲”现象摆放在一起。中医的经络有哪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也就是能够被实验证明的功用?经络的实质是什么?经络这棵千年古树是如何绽放出科学鲜花的?这些问题长期以来总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坚定不移地相信经络的人与斩钉截铁否认经络的人是一对百年的冤家,他们之间的争论与对峙在一些特殊的时期,在特定的层面上,往往染上了浓重的政治色彩,甚至有人为此撒下弥天大谎,最终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一、金凤汉事件的大致经过
金凤汉事件无疑是人体经络研究——这场多幕剧中开场最热闹但是结尾最惨烈的一幕,金凤汉本人当然是剧中第一号人物。
1963年,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平壤大学的金凤汉教授发表了一篇40多页的论文,他在论文中宣布“发现”了实质的经络,并以自己的名字为依托,将其命名为“凤汉管” 。“凤汉管”被说成是经络的物质结构,是约50微米的小管道。他还说“发现”了“凤汉管”中有“金凤汉小体” 和“凤汉液”。这一“发现”在当时被定性是一个“天才的、划时代的发现”。朝鲜领导人还宣称,原子弹、宇宙飞船、凤汉管,是20世纪世界三件最伟大的发现,也是东医学的伟大胜利(朝鲜人所称的东医,会被所有想象力丰富的中国人理直气壮地认定为中医的一个不太起眼的分枝)。这一消息霎时间轰动了全球医学界,1963年12月14日,我国《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各省、直辖市级的报纸整齐划一地大篇幅报道了这一“伟大发现”,并附有照片与评论,大家齐声称赞这是具有世界意义的贡献。
冷静往往出现在时间沉淀之后,接下来的是,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各国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根据金凤汉发表的实验方法,进行了许多追溯性实验,实验结果如出一辙——在人体上没有发现所谓的与经络或经穴相对应的结构。
中国科学院生物学部曾经邀请了张孝骞、张軻、张作干、赵以炳、张龙翔、沈同、张致一等十几位解剖学、组织化学、生理学和生物化学领域的专家,在竺可桢的主持下,投入很大力量重复金凤汉的实验,其结果都无法支持他的结论,因此,学界人士对金凤汉的报告提出了质疑。后来,经过周密分析,发现所谓“凤汉体”不过是人体淋巴细胞,并不是什么独立的人体组织。但,迫于政治压力,当时中国一些学者的不同意见被无情地封杀了。
日本国大阪市市立大学医学部副教授藤原知领导的研究组,是日本唯一的对“凤汉学说”进行追溯性实验的团队。但是,他们尽管经过大量地研究,却只从一只家兔中发现了可以被认为是“表层凤汉小体”的物质。此后,研究全无一点进展,最后只得不了了之。可怜的藤原知还因此丢掉了大学教授的饭碗。
Kellner是奥地利的人体组织学权威,他也对金凤汉的“学说”进行了追溯性实验。之后,他发表了一篇题为“皮肤的构造和功能”的论文。这篇论文与金凤汉发表的论文一样,浩浩数万言,长达40页。Kellner在其论文中毫不留情地指出,金凤汉所发现的人体构造的末端小体确实存在,令人遗憾的是,这些组织只不过是胚胎发育期残留下来的小器官,根本不是所谓的经络系统。
后来,许多国家的科学家不断要求金凤汉公布后续研究成果。由于金凤汉始终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像当初宣布“发现”一样,理直气壮摆放到各国人士面前,这使得朝鲜领导人感到非常尴尬,最终的结果是金凤汉迅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关于他的死因有几种传闻:有人说他 “国际玩笑”开大了,开到犯了“作假罪”的程度,因此被判了死刑,死于愤怒的枪下;有的称他承受不了政治的高压而“含冤”跳楼自杀;也有人说他良心突然发现,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只好选择撒手人寰。不论金凤汉是因为弄虚作假,后来被本国人揭露,受到法律制裁,还是在政治的高压之下不能继续他的“科研结果”,最终选择了跳楼自杀身亡,总之,金凤汉死了,死于他“发现”经络实质的不归路上。
二、经络实质研究在中国
虽然金凤汉已经死了,但长期以来,我国却对这个消息秘而不宣,避而不谈。并且,几十年来,国内对经络实质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善于抢占古代发明权制高点的中国人当然不甘人后,甚至有些人大言不惭地声称找到了“凤汉管”。令人啼笑不得的是,这样做的人居然受到了嘉奖与重用,有的人甚至还连升三级,“封官进爵”。
这是因为中国是经络学说的原产地。
首先,广大中医会貌似坦然地寻找出一些经典,摆放在同胞面前。经络理论是古人在长期临床实践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中医认为,经络是人体气血运行的通路,内属于脏腑,外布于全身,从而将各部组织、器官联结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经,指经脉,犹如直通的路径,是经络系统中的主干;络,指络脉,犹如网络,是经脉的细小分支。经络,是经脉和络脉的总称。
经络系统有三方面的功能:在生理方面,有运行气血、协调阴阳的功能;在病理方面,有抗御病邪、反映症候的功能;在防治疾病方面,有传导感应、调整虚实的功能。
再则,中医自信地认为,经络在生理、病理、诊断、治疗及防疫等方面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整体的医学理论是中国古代医学家自觉地应用当时的科学,即五行(金、木、水、火、土)学与天文地理中的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地脉等取得的丰硕成果。古代医学家认为,生命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也不例外,其运行规律应与天地万物完全统一。
以此看来,由中国人来承担经络实质研究的历史重任,理所当然的是时代必然的选择。所以,当时光进入80年代,国家终于隆重出手,将经络实质研究纳入计划。
在第六个五年计划(1981—1985)期间,生物物理研究所祝总骧研究员的《经络客观证实》课题获得了鉴定通过。据说,被“证实”的经络有四种物质形态结构——经络路线上的角质层菲薄、神经结构和肥大细胞的相对集中以及肌层中的结缔组织结构。同时,他还敏锐地“发现”植物也有经络。对于这些花团锦簇的“科研成果” ,的确让一些关注的目光明亮起来。1985年7月,时任卫生部部长的崔月犁亲手书写贺信给祝总骧:“祝贺您发现经络的存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局长吕炳奎也在文章中说:“经络系统的客观存在,已从多种生物物理实验中得到证实。”
同样,在第七个五年计划(1986—1990)期间,《经络的放射性同位素显示》被纳入国家重点攻关计划。当人们盘点的时候自然也出了个结题,报告称:“穴位注射放射性核素后,示踪轨迹基本上与经络图谱相符”。 时任卫生部长兼中医药管理局局长的张文康对此给了一句摸头不知脑的题词:“认真继承,勇于创新”。——继承经络的什么?怎么创新经络的定位?个中的滋味有谁善于品玩?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八个五年计划(1991—1995)期间,“经络的研究” 在 “百尺竿头”之上又有新的升华——被列为“国家基础性研究重大关键课题”,也就是著名的“攀登计划”。 “攀登计划”的目的是:必须切实处理好“机能与结构”的统一,搞清“经络系统”的“物质基础”。顾名思义,这是一个高端的、跨学科超行业的行动计划,计划本身就散发着决策人决心的光芒。
“九五” (1996—2000)年间,经络的“攀登计划”仍在乐此不疲地攀着、登着,这一阶段“攀登”的主旋律是:在“八五”工作的基础上,继续围绕回答“经络是什么”的问题,阐明经络的实质和结构基础。
10年光阴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攀登计划”该如何向广大痴迷的纳税人交待?终于,国家卫生部门的喉舌——《健康报》在2002年2月21日发了一则用通栏标题推出的报道:《经络是功能调控系统——攀登计划“经络的研究”通过国家验收》。报道称,“九五经络攀登研究项目” 实施以来,已获得证明了经络存在的“功能结构基础”。验收专家组认为:“该项目取得了突出的、创新的成绩,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国家应继续对该项目进行资助。”
经络研究的形势似乎在向光明的方向变化着——经络实质的研究作为国家级的攻关课题,无疑闪烁着双重光环:人类现代科学成果与中国古代文明结晶的联袂出演。这样的理想化的结构,让无数热爱祖国的人们不知疲倦的踮起双脚盼望着。在这个只要有投入就一定会有产出的世俗的人间,国家工程当然不会是小孩在湖面上打出的水漂,一时间,关于“发现”的报道又渐渐开始多了起来,甚至有人大言不惭地作出了这样的总结:“大量的研究工作证明,经络是客观存在的,其循行路线与古典文献记载基本一致”。有的“研究”结果表明经络是“生物电”;有的说是“液晶体”;这些新鲜的“科研成果”也有不少发表在中国各大学术期刊上。北京灵枢经络诊断技术研究所甚至还研制出了“经络图示仪”。
从形式上看过去,经络实质的“未解之谜”似乎已经到了该揭晓的边沿了。
三、有种声音叫做坚决反对
执反对意见的人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说这些所谓的研究成果既没有实验证明的科学数据,也不能得到国际医学界的承认,从头至尾都在一种自圆其说的圈圈中打转。对于经络的物质基础究竟是什么,中医界内部至今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站得住脚的结论;发明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仪器”,也没有一个能够很好用在临床上,对国人疾病的诊断与治疗起到现代医学的核磁与激光一样的作用。国家的科研经费最后变成一堆废纸和一堆垃圾。甚至有人讥言:如果有人真的证实人体在现代解剖学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经络系统,中国的第一个诺贝尔生物学与医学奖肯定非他莫属。
前段时间,有位网名叫“点钟五”的人在《新雨丝上》发表《经络迷雾》一文,讲述了一个经络研究人——鲁沁的故事:一个经络研究生的遭遇。故事的大意是——
鲁沁是80年代专门从事经络研究的研究生。当他看到一篇关于同位素“锝”在人体的示踪显示经络的研究报告,感到心情很矛盾:别人怎么就能看到经络?而自己虽然经过反复实验,还就根本看不到经络的影子。后来,一位朋友对他说了那个同位素“锝”显示经络报告的破绽——那个报告可能是伪造的。
但是,鲁沁因为自己的经络实验没有进展而更加心焦,现在看来必须硬着头皮向导师汇报。
星期一的上午,鲁沁来到导师那里,导师是个资格很老的老头。听完汇报,导师语气平稳而严肃地说:“前几届研究生已经有很好的开端,他们的结果得到很高评价。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点。”
鲁沁从导师那里退出后思潮阵阵:同位素“锝”的结果不足以证明经络,师兄们的结果又不能被自己验证。怎么办?不如去找师兄聊聊。
师兄汪子是个很豪爽的北方汉子,与鲁沁一向很投缘。听了鲁沁的话,汪子沉默了。汪子即将进行论文答辩,眼看就要拿到硕士学位了。汪子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休息吧!”
终于等到汪子毕业。鲁沁和汪子来到一个风景秀美的山村。汪子向鲁沁说:“我的研究生课题是研究经络线上的一种酶,导师送我出去进修检测酶的技术,我学习回来就投入实验。忙了半年。没有见到酶沿经络分布的任何迹象。我想,我的命运在导师手上,如果出不了导师满意的论文,就会有毕不了业的危险。我对实验结果做了调整,当然我的论文最后通过了。”
“你打算怎么办?”汪子问。
鲁沁:“我想退学!退出这肮脏的经络研究圈。”汪子一听:“不可以,这样的念头我也有过,但是后来打消了。你想,老板70多了,还能做多久?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是有话语权的。哎,我看到一篇文章,作者从考证文献和科学方法学的角度撕裂经络的伪科学,只是语言比较委婉,声音比较细微。”……
话既然说到这种情份上,看来有必要说说鲁沁的导师。于是,“点钟五”继续告诉我们:
“鲁沁的导师70多岁了。老先生读中学时就是进步学生,曾经被国民党当局通缉,幸亏家里把他送到乡下藏匿,才躲过这一劫。从此,他对政治采取完全不同的态度。60年代研究生毕业后他被指派研究经络,到现在有40多年。当时的卫生部门领导对经络研究非常感兴趣,满心希望自己的部下在经络上搞出名堂,最终能够轰动全国。
他满怀对中医的崇敬心情走进经络研究天地。经过几年研究,他连经络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所有的经络研究同事都很沮丧。但是,他本能地觉得,不能白花气力,两手空空是没法对领导交代的,也对不起自己几年的辛苦。由是,他独自躲进实验室,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终于写出了发现经络的论文。他流畅的文字和严谨的推理,以及有限度的经络迹象使得论文很受领导肯定。文革结束,许多原来经络研究的同事转搞临床,只有他坚持要恢复经络研究。他认为自己已经掌握实验室编造数据的技巧,同时有良好的文字功夫,可以轻易写出经络论文,向组织交代。 他深深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经络实验完全不需要公众认证,而公众和官员的中国文化情结让他们急切希望了解神秘的经络。取悦领导和取悦公众的最佳方法是,不断地将自己发现的经络的“迹象”发布出去——这实在是个拿手的活路。”
80年代国家科技部门果然将经络作为研究项目了,国家给的钱数量相当大。研究结果还是允许有两个:经络存在或者没有经络。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也堂而皇之地做出了有经络的结果——如果说人体中没有独立存在的经络系统,那么,所有的所谓研究就没有进行的必要了。当然,只有做出存在的结论,才有继续深入研究下去的必要与可能。
其实,许多中国人、包括许多中医都心知肚明:即使人体中真的存在一条独立于其他组织器官的特殊的经络系统,它又具备什么科学意义与实用价值?如果没有,那么,这种研究本身又有什么存在与继续的必要呢?
早在 1997年4月,在“经络研究发展方向及方法学讨论会”上,前中医研究院院长季钟朴教授作了“有关循行性感觉经脉现象研究的五点看法”的发言,他主张:以循行性感觉与气至病所为研究对象不可动摇;循行性感觉研究是高等临床神经学中的新天地;要始终围绕临床疗效,为经脉诊断治疗学奠定基础。他认为“测线找物”是简单化的表现,是教训。他还说:关于经络是什么的答案众说纷纭,然而,多种答案等于没有答案。
同样是1997年,在8月17日,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研究所的薛崇成教授发出感慨,他看不惯某些人在蚂蝗(水蛭)神经元上找“经络”的作法;对有人用计算机制作“等温线经络”的搞法想不通;对于那些在猫与老鼠的脊髓中找“经络中枢”的人不敢恭唯,薛崇成教授说:“中国人对经络的付出实在太大了”。他还说:“花了钱却对后果不负责任,是经络研究中的一大特点。有人这趟作这个题,下次作那个,成果站不住脚,但都有钱花,而且地位越作越高,笑话也越闹越大。”结论便是“把钱都扔到水坑里去了!”
还有,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工程院院士李连达曾经提出:“经络实质研究不应误入歧途,继续跟着金凤汉走下去只有劳民伤财;或是以跳楼而告终。”
还有,于宗瀚先生曾经以科学院生理研究所的所长、副所长、学术委员会主任及其本人的研究员名义,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对“八五经络攀登计划”提出异议。
反对终归只能是反对,置疑也尽管让人去置疑,中国式的经络研究一晃竟然走过了半个世纪。通过几代人不懈地努力,可以说,在经络研究这一特殊的科研项目上,已经形成了三条完整的链:政治链、学术链和经济链。政治链的一头拴着国家脸面——可以彰显中华文明的超前意识与非凡成就,另一头体现出政府重视科学事业的决心;学术链上端是政府对中医的关怀与支持,中端是科研管理部门对经络研究价值的认可,下端是科研人员对经络研究的痴迷和热情。 经济链链接国家科研管理部门、课题承担单位和课题承担者——因为有研究经费这条金色的纽带。国家需要精神,政府官员需要政绩,科技人员需要成果,因此,如果每个环节利益都能达到统一和谐,各个部分的利益都可以相互关照,靠经费滋养起来的“科技”之花在堂而皇之的学术之园中尽情绽放,这样的和谐场面真可称之谓“三全其美”。
四、金凤汉似乎要卷土重来
风与树的关系是一对辨证的关系,寻求相对安静的树总是被好事的风推来搡去——金凤汉事件也是这样的。时光进入21世纪不久,韓国的首尔国立大学教授苏光燮等人对“金凤汉学”说进行了追溯性实验,并且对“金凤汉学说”作出了肯定的“结论”。
他们公布了一批成果,有“凤汉颗粒” 的动态分析,有“在家兔内脏表面观察到的凤汉管和凤汉小体的组织学的特征”,也有“近年来韓国关于凤汉系统研究的介绍”等等,一眼望过去,很有些琳琅满目,色彩纷繁的感觉。
2005年10月,我国的《推拿医学》发表了《勿忘金凤汉》的文章,呼吁为金凤汉平反。文章旗帜鲜明地说:
“科学史上,正确的理论在刚出现时,由于多数人不理解,受打击、被封杀的有的是。真理不怕质疑、打击。孟德尔的遗传学实验和定律,被尘封了30年,刚被重新发现时,并不是众口一辞地叫好,摩尔根就反对,认为只适合于植物。当他用自己的实验证明孟德尔定律是对的的时候,他又坚决支持孟德尔定律,并根据自己的实验,又补充了连锁交换律。一切真理就是这样钻之弥坚。一切谬误都是极其脆弱的。可以吹嘘于一时,不可能吹嘘到永远;可以欺骗一部分人,不可能欺骗所有的人。只要把骗子吹的美丽的肥皂泡戳破,海市蜃楼式的虚幻是不可能变成现实的。所以,到了今天,约40年前被宣判为“伪科学”,定为谬论,被剥夺了学术生命的金凤汉学说,还它一个庐山真面目,洗清“冤罪”,并不是一件匪思所夷的事情。”
看到越过40年的岁月,“金凤汉学说”再次被世人瞩目的事实,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其实,相信金凤汉的也大有人在。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中国人认为虽然经络看不见,摸不着,但在一定条件下能感到,就像人体中运行的气,而“气”的概念无疑是一种“国民意识”。我国的经络研究者发现,对经络敏感的人约占全人类的1%,另外99%的人虽不敏感,但有所谓“隐性经络感传现象”——在手指和脚趾的12经末端通上微弱电流,再在体表轻轻叩击就能在体表找到12条与其他部位不同的具有特殊感觉的线,这就是“隐性经络感传线”。据说用这种方法还可找到另两条隐性经络感传线。这样,人人都拥有了14条隐性经络感传线,而且几乎人人的位置都相同,并且常年不变。令人惊奇的是,这14条隐性经络感传线几乎与古人标示的经络完全重合。
还有,中国科学院有位科学家设计了一套能测出几个光子的高度敏感的仪器,通过仪器,他发现隐性经络线是一些善于发光的线,它们发出的光子是非经络线的2.5倍。隐性经络是些低电阻线,其电阻比两侧的皮肤低;隐性经络线具有特殊的导音和发音性能,振动后能像琴弦那样发生高亢洪亮的声音;隐性经络线皮肤表面的温度有时与非经络线有很大的差别;注射示踪元素到皮下的经络线上,示踪元素就会在经络线上沿经扩散。
我国著名皮肤科学家、经络学者李定忠教授观察了305例循经皮肤病,发现皮肤的理论性病变沿经络循行路线产生。据说,这一发现在国际医学界引起“巨大震动”,日本还专门为李教授出版了专著《经络现象》。
也有许多人认为,经络研究目前还处于唯象学的阶段,远未达到将经络、穴位和气清楚地呈现在每个人眼前的水平,即远未达到能揭示经络谜底的水平。还须应用多种学科的知识和研究手法,对经络、穴位和气的物理特性作深入的研究,积累材料,最终可能达到揭示经络实质的目的。
至于是否要沿袭金凤汉的道路“研究”下去?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当今中国,其实早已不再是个时髦话题了。
五、也许最终会有一个结论
必须提到一个问题:金凤汉存在平反的问题吗?
应该这样回答:如果他的“发现”是客观存在,人人都能像他一样观察到,就应该应用到实际中去寻找答案,让实践的结论来为他平反。正因为他的“发现”不是客观的,经不起实践的检验,所以,他成为一个“伪科学”的标本。但是,在经络研究的历史上,的确应该记他一笔——因为他可以作为教训,告诫人们千万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现在,有必要说一说经络实质——这个一厢情愿的问题是如何产生的。
这个话题得从现代医学传入中国开始说起。
当年,现代医学带着具有说服力的解剖学与生理、病理学来到中国,其崭新的观念结实让中医们开了眼界,于是乎,许多人开始以中医的脏腑学说在西医人体解剖学中寻找对应物与连接点——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当人们在中医学说中拚命玩弄“命门之谜”、“三焦之谜”、“元气营气卫气之谜”、“脑之谜”等乱七八糟的游戏之后,才猛然发现中医的人体概念与西医的人体概念的对接,原来是场南辕北辙的闹剧,是一条连小孩子与老太太都知道走不通的死胡同。当中国医学的核心理论——脏腑学说不能被现代医学证明之后,也就是说现代人体解剖学说击倒中医人体理论内核之后,广大智慧的中医在战略上选择了避实就虚——与时俱进地抛出“五脏非血肉”的功能性诠释法,让中医脏腑“改良”成功能的脏腑,以求摆脱不科学、不正规、不精准、甚至要求重新洗牌的吼声的围剿。在西医解剖学之上“独立”出来的中医脏腑学说,再也不会走上用现代科技手段来实证人体组织器官实质的老路了,因为一戳即穿的戏法只能证明玩者的愚蠢。所以,中医在这个方面显得格外理性、格外聪慧。
被现代医学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广大西医,对于中医热衷于研究经络实质的做法感到不可思议:人体解剖、生理、病理的发现都与自然科学有着本质的联系,是统一的、并且是密不可分的。因此,在人们可以用自然科学理论清晰地解释人体的前提下,又试图在“另一领域”独辟蹊径地去发现一个“自成体系”的传统医学“宝库”,还固执己见地坚持要弘扬传统的医学文化,意在证明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这些凭直觉经验产生的“创造冲动”,早就在逻辑严密的现代科学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那些人体内连显微设施都看不到的“经络”应该并不存在,虽然有人会问金属针扎在何处了?扎到“无有”中了吗?其实,这“无有”即是人体组织,是人体组织中神经系统的感觉神经传导纤维把这些刺激传导到大脑中枢的结果。尽管韩国的学者们在实验上或许证明了“凤汉现象”的存在,这并不能等于说经得起严格的追溯性试验,更不能说单凭“凤汉现象”就可以解释经络的实质。
人体的一切感觉过程,当然包括针刺穴位后的麻辣热胀酸等,最终都是由大脑决定出来的,离开了大脑这一人体中枢,人体便是一棵活着的树。那些企图靠腧穴及其与腧穴之间的异常感觉,来证明人体或许有一个独立的感觉与传输系统的想法,从根本上说,是忽视甚至否认已经被实证的以大脑为核心的神经系统。话又说回来,假如真的发现人体有一套独立于大脑之外的感觉系统,下一部就应该下功夫、花大钱,去研究经络与心脏的关系——因为在中医脏腑学说中,心脏是主神明的,是中医的人体中枢。倘若再过些年、再动一些脑筋,真的弄出一套崭新的人体中枢系统,那将有一种何等自豪的感觉。如果以此为基点,再往前深入进去,通过现代科技手段来证明中医的脏腑学说、气血学说、甚至阴阳五行学说的科学存在,那将又是一幅何等壮观的景象呀。但是,理智告诉我们,这无疑是医学界的“天方夜谭”,是一种说出去会被别人笑掉大牙的痴人之梦。因为用现代科技手段来实证一个没有经过实证的古老概念的做法,有些像用技术方式去细分详析一个哲学概念——实实在在的在云海中寻求乘风远航。也许,只有这样才会感到离经络实质很近,那总感觉或许很直接、很亲切,就像一个人总是感到处在生死之间。
证明经络实质存在的实质是什么?难道仅仅是对于一个概念的研究?是一些人的那股子坚信“月亮就在水中”的“韧劲”?顽固地相信古人比现代人智慧,一往情深地坚持发掘祖宗留下的“宝藏”,恐怕是当今中医学界底气不足的真实表现。再说,即便人们研究出一个铁一样坚实的经络存在的结论,也不会推动和促进人类医学事业的进步,因为这项研究早就处在世界医学潮流之外,对于医学本身来说,完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其实,对于经络实质的研究早就超出了医学研究的范畴,已经使得这种行为本身贯穿着一种观念,并且,这种观念无时不在指导着所谓的研究方向,这就是研究之上的民族自慰心态。那些热衷于研究经络实质的人们,是想在一个古老的感性经验的产物上插一个“超现时主义”的科学标签,让古人经过数千年演化之后形成的云里雾里一般的人体概念,奇迹般变成一种超越其他民族智慧的文化精华——这可能是一种集体的潜意识,是一个文化群体缺乏自信又不甘沉落的拙劣表演。如果能够通过经络的存在而证明现代医学的缺陷,让中医从长期落后的领域突然找到一个老跳板,并且可以由此一步超群——突然跳到了别人之前。这样的感觉可能好过获得诺贝尔医学奖。
应该说,经络实质的研究是毫无意义的,研究最终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结果早就存在于研究开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