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情感 (第18集) 外嫁女人
五言--外患
风劲车程远,湖寒鸟不鸣。雪深人迹少,新月为谁明?
“老马,起床了。”
老马折腾了一夜,早晨才迷糊一觉。妻子的声音就在耳畔鼓噪起来。老马欠起身子,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手表看了看,8点12分,日历呈现出的是周六。既是周末,多睡一会儿何妨? 老马心念至此,人已重新躺回到床上,浅睡过去。
“怎么还不起床?没见到院子里的草都长成大树了。非得等邻居的抗议书贴在门上不可吗?”
不知过了多久,妻子的声音又像炸雷一样响起。
“好,起来了。”老马边回答边起身,即便有一百个不情愿,他还是违心地照办了。他不想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妻子起争执,搞得彼此都不愉快。老马洗漱完毕,穿了身工作服,正想去院子里一看究竟。
“先吃点东西,再干也不迟。”妻子的声音又像风一样刮来。
妻子的话就是命令,如果不想吵架,服从就是最好的为夫之道。这是经过七年婚姻之痒的磨合期后,老马感到最自鸣得意的金科玉律。他认为大凡太平的家庭,多是男人当妻子就是领导。再说,老马这会儿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他豁然想起昨晚就没吃什么。老马走到厨房里,先盛了碗热乎乎的十米粥,这是妻子引以为傲的“小发明”,也是她能说得过去,标榜每天都做饭的佐证。老马依稀记得回中国前,还是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他拿着她写好的清单,去中国城按图索骥买回来的十种不同种类的食材。
想想妻子也不容易,工作一点不比他轻松,还要操持家务。在国外,压力对每个人而言都像空气一样的存在。尤其如他们一样的第一代移民,除了工作带给他们的沉疴外,还有文化层面的冲突,不同价值观的博弈和浮萍般无根的危机感。样样都让他们觉得一直都在一个不踏实、不得安宁的世界中挣扎,苟活。而任谁都无法保证今天还端得四平八稳的饭碗,明天会在哪一刻就粉碎了。在国外,短期生活是一回事,而要想长期生存和发展就另当别论了。其中能始终安枕无忧者,更是寥寥无几。
老马看了眼餐桌上用元葱和牛油果拌的冷盘和四片切好的面包。自然联想到妻子常年如一日地给他准备早餐,虽然在某些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老马看来却极为难能可贵,为此他就有理由对妻子感恩戴德。男女不是平等么,从这个意义上讲,妻子并不欠他什么,干家务也非女人的分内之事。如此想来,老马先前的一点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老马风卷残云般吃罢早餐,立即来到院子里。只见由防水木板搭建的DESK的缝隙间冒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小树,有的已经长到碗口般粗细。虽然板台只占据了整个院子不足十分之一的面积,但却极其醒目。老马用手试了试,根本无法折断。另外就是院墙上的那些不知名,却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爬墙草,其触角已深入到墙砖之间的缝隙中。他又去车库兼工具房里转了一圈,竟然找不出一件趁手的工具。
“一要手艺巧,二要家什妙”,如此连农民都懂的道理,他老马岂能不懂?老马没犹豫,立即驱车到离家最近的一处HOME DEPOT,买了五袋粗盐,准备放到树根下永绝后患,又买了一把锯刀和一大盒专用垃圾袋。从HOME DEPOT回来,老马就没闲着,忙了一上午,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虽然有些疲倦,但老马还是感到身心舒畅。回到屋里,老马发现洗了一上午衣服的?妻子正坐在沙发里休息,显然她也累了。老马看了看时间,已是午后一点多钟了,于是体贴地对妻子说:“我去中国城买点现成的回来吃吧?”妻子的?目光有些游离,显然是累了。听到老马如是说,才在他身上驻留了几秒钟,点了下头。老马换了身衣服,带上钱包,进了车库。
许是周末的原因,高速公路上车辆少的可怜。这就是美国,不像国内周末马路上反倒会更加拥堵。在去中国城的路上,昨晚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生病的萍楚楚可怜。老马环顾四周,没发现有巡逻的警车,于是拿起手机拨打萍的电话,但对方手机一直没人接听。老马只好作罢。
到了中国城,老马接受昨晚的教训,把车径直停进了停车场里。然后步行到美食一条街,不过这次他换了家餐馆,不到十分钟,他就完成了叫餐和付款的全过程。正当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等时,突然瞥见一个叫梅的老乡。老马清楚记得距两人上次见面不过半年多,梅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脸憔悴不说,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老马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寒暄中老马礼节性地问及梅的洋人老公。因为在老马以往的印象里,两人总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感觉他们应该相处的十分融洽,起码在外人眼里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对。正因为如此,老马和那个叫JOE的洋人也很熟悉。因为与梅是老乡的关系,老马也曾请他们夫妇多次来家里吃饭。梅听老马如是问,眼圈立即红了起来。老马有些好奇,但又不便多问,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梅打开了话匣子,像见到亲人般声泪俱下地向老马倾诉起来。
“马哥,我在国外没什么朋友,你在我心中一直像哥哥一样,我告诉你,但要替我保密。”
“你说。”老马同情地望着梅。
“我昨晚进拘留所了。”梅说完眼里又涌出一包泪水来。
老马听罢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JOE把我送进去的。”梅有些所问非所答。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吗?”既然进了警察局,事情是闹大了。老马顾不得许多继续追问道。
“那都是表面上的,这方面白人最擅长。你虽然出国时间不短了,但没有和他们深入接触过,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人前人后两张皮,翻脸比翻书还快。前天晚上因为孩子的事我们争了几句,谁知JOE就急了,大吵大闹不说,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先是怕吓着孩子尽量忍耐,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就和他撕扯起来。他竟恶人先告状地叫来警察,我英语不好,当然吃亏,如果不是我不顾廉耻撩起衣服向警察证明我是正在哺乳期的母亲,博得他们的同情心,很难说他们会把我怎样。”
老马听了梅的叙述,顿时义愤填膺,仿佛那个为洗脱冤屈,不顾羞辱将自己私处公开示人的女子是自己的亲妹子一样。于是脱口问道:
“JOE呢?我找他谈谈去。”
“昨晚从警察局出来,就没见过他。”
“孩子呢?你把孩子放在哪儿了?”
“邻居家。不然我哪里有空出来买菜啊。这不刚买完菜,顺便想吃盒便当。”
老马扫了眼梅买的菜,净是些便宜的东西。他正要问梅今后如何打算,这时服务生走过来把打好包的饭菜递给老马。于是他改口道:
“这样,你先别着急,如果需要尽管来找我们,我和你嫂子都会力所能及地帮助你。”
“我现在还能怎么办,正式绿卡没拿到手,等我有了身份,马上和那个王八蛋分道扬镳。不过还是谢谢马哥!”梅愤愤地说。
老马掏出钱包翻了翻,看里面没有现金,他对梅说,等我一会儿。说完转身走出餐馆。老马在就近的CITIBANK用信用卡从提款机里分两次取出一千美元现金,然后返回餐馆,一边把钱递给梅,一边说道:
“这钱你先拿着用,一点心意。”
“我不能要你的钱!”
梅越是不肯要,老马越急,他虎着脸对梅说:
“梅我告诉你,我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关系。第一我们是老乡,第二我过去和你母亲是多年的同事。更何况这里是国外,你无亲无故,眼下又遇到了麻烦,你说我能袖手旁观吗?”
老马说完,看梅还是没有接受的意思,于是接着说:
“这样吧,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将来有就还,没有就算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其实老马此刻完全是情绪化的发泄,他可怜梅,也为那些嫁给老外发生类似不幸的女人不值,但他的所谓义举,则部分出自本真的善良,部分出自正义感和民族自尊心。但老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自信,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他这样做是否正确。动机虽然不错,但效果呢?会不会适得其反呢?另外梅不是他的手下,不可一言堂。还有梅毕竟是异性,拒绝他的同时,是否也会误解他的好意,他的情真意切呢?老马不及思索,把钱塞进梅的手里,没等梅说话,拎起装饭盒的塑料袋子快步走出餐馆。
一路上,老马眼前晃动的都是些梅撩衣的虚拟场景,心中愈加愤慨。回到家,老马和妻子一边吃饭,一边谈论起梅的事情,至于他为梅慷慨解囊的事却只字没提。妻子一会儿情绪激动,言辞激烈,一会儿又热心地思来想去为梅打算。老马夫妻在生活层面虽然有诸多不协调之处,但在为人处事方面却十分相像,即本性善良,又为人义气。马妻甚至谈到想利用她在华人教会里做长老的身份,动员教会里的华人兄弟姐妹一起帮助梅。
还是老马理智些,毕竟是男人,他多次提醒妻子要冷静,而且事情可能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然后再想办法解决。草率行事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弄巧成拙,事半功倍。两人议论许久,气氛难得的默契,融洽。
按惯例,老马每天都要去实验室里看看。今天特殊,他在家做了一天的模范丈夫,而且完全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