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10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任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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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 10

 

按照计划。绑架一旦得手,歪嘴连夜回到深圳,用五百块钱在银行开个活期户头,然后打电话把账号告诉我们。

臧建明早晚两次把所有的报纸都买回来,我们读得仔细,从报上用词用语中一句一字地分析警察对这案子的掌握程度。到目前为止,只有‘明报’在社会新闻版里提到某某大户人家的家人失踪,很小的一条登在第二版的底部,不注意就翻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歪嘴来电话说户头已经开好,我和臧建明出门打电话给肉票家,电话被接了起来之后,臧建明用纯正的广东话说:“不要打听我们是谁,只通知你们一下,你家少爷在我这儿作客,到时我们会送他回来。不要与警方有任何瓜葛,如果报警,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

“听好了,你家少爷欠了别人钱。如果你们想要他回来的话,准备一千万港币,尽快打进这个户头里,收到钱之后少爷就可以回家了。怎么欠的?还是让他自己回来给你们解释吧。人?当然好好的。一根汗毛也没少。”

虽然香港商店里的本地电话是免费的,任何行人走进去跟店家打个招呼就可以用,但我们绝对用投币电话,每次不超过一分钟,我们为了打个电话特地乘船过海去九龙,每个电话只用一次,这样警方绝对追踪不到行迹。

 

我们等了一夜,第二天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哭穷说只是一般人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臧建明说好啊,没问题,有个朋友急需换肾,没钱没关系,就拿你儿子的肾去抵债好了。这一记杀手锏马上起了作用,对方一口一个好商量。臧说换肾等不得的。对方说可以先筹二百万。臧建明用眼睛看着我,我摇摇头,竖起一个巴掌,五百万。

肉票家属还是纠缠不清,千万富豪声泪俱下地把自己说得连出租车司机还不如。哈哈,这种时候还存在侥幸心理?你不想想香港六百多万人,为什么挑你下手?

我从臧建明手中夺过话筒:“放明白点,你以为是在菜场买菜,由你讨价还价?五百万,一分也不能少。在明天早上十点钟,如果我们还收不到款,‘啪’地一声,那你家就准备收尸吧,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回来的路上臧建明对我说:“老大,二百万已经不错了,香港人喜欢露富,一个人号称千万身家并不是说一捆捆的钞票就在手边,真要拿二百万现款出来的人家没有几个。”

“你是什么意思?”

臧建明眼睛躲闪着:“我怕大伙白忙一场。”

是的,开价一千万,其实能有个二百万到手已经够满足了,二百万港币,在大陆那是笔天文数字,够吃几辈子了。不过,既然已经冒了险,脏了手,何不赌一把?我相信直感,我的直感是对方会拿出五百万来,已经到这份上了,再咬一咬牙就是翻倍的利润。

但是话说回来,我们耗不起,绑架这种事情拖得越久越接近失败,你看看,才两天不到,我们三人的眼睛里都布满血丝,满地都是吃一半扔一半的饭盒,烟抽得像三座烟囱似的,手一摸头发嚓嚓地闪静电,上厕所还没抖干净就赶紧拉上拉链。晚上不敢睡觉,三人轮流睡,但睡下也得张只眼。走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头子也怕是警察的盯梢,有人不经意地瞥我们一眼,手马上伸进怀里摸枪。时间一久,压力大得叫人吃不消。

 

第三天夜里作案以来最漫长,最不安的一夜,我一直担心歪嘴那头,说不定香港警方已经通知大陆,监视那个户头,在歪嘴去查询之时就把他拿下,再严刑逼供。我是信得过歪嘴的,但人在酷刑之下什么也保证不了,也许,警察已经发现我们的藏身之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我们松懈之时,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我吩咐大家不许脱衣睡觉,打盹也枪不离身,因为警方介入的话,他们最可能采取行动也正是这个时刻。虽然从目前为止还看不到肉票家属已报警的迹象。但是,决不可小看香港警察,英国鬼子正而八经训练出来的,反绑架,跟踪,监听都有一套。如果被堵在这里,打起来,我们这三支手枪能派上多少用处?周润发的电影看多了,皇家牢饭可不是好吃的。

说到肉票,我们二十四个小时看着他,这公子哥儿不怎么吃东西,我们买回的饭盒碰都不碰,只要求喝水,还得是瓶装的纯净水。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耍少爷脾气。有一次乘栾军上厕所,踩上床,打开离地一人多高的窗子,一条腿已经跨出去了,被赶回房的栾军一把揪下来,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马上尿了裤子。我们警告他;再敢逃跑的话,格杀不论。

我们在等歪嘴的电话,原说好汇款到账之后,应马上打电话到房子附近一个电话亭,一清早三人就去轮流守候,十点钟是我给肉票家最后的时限,结果等到十一点还没有电话,栾军回来时我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气氛一下之紧张起来。

我让栾军在房间里守候,与臧建明到走廊上,两人蹲在地上抽烟。

“三天了。”我说:“不能再等了。”

臧建明没说话。

“你去做下准备,中午之前撤。”

“老大,你准备把肉票怎么办?”臧建明问道。

“你说呢?”

臧建明踌躇了一阵:“伤脑筋,留下是个活口,杀了又于事无补。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我手托脑门,说:“让我想一想,你先进去换小栾,让他把车开出来准备。”

 

抽了两支烟,我还是作不了决定。走进房里,肉票坐在床边,臧建明在一边守着,我使了个眼色,朝外面一努嘴,臧建明如释重负地逃了出去。

我慢慢地走近肉票,咳了一声,年轻人低着头不敢看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几天关押下来,原本潇洒的发型乱得像个鸡窝,身上的高级衬衫皱成一团,脖子上挂了一条金链子,垂着一个金质的十字架,几天没洗澡,汗馊味,加上他几次尿裤子,身上发出一股腥臊臭气。他多大?二十一?二十二?细皮白肉的,从小被捧着长大,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读洋书,开跑车,吊女孩膀子,享尽了福,没干过一天的活。凭什么?就凭他命好生在富贵人家?有几个臭钱?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你家人既然不肯出钱,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我拔出枪来,旋上消音器。

年轻人抬起头来,用广东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说:“先生,你是不是要杀我?”

我点了点头:“不错,你家人不肯为你出钱。”

“不会的。”年轻人语无论次地说道:“我家人一定会想办法筹钱,求求你再等一段时间。。。。。。”

我心中一动,也许我们可以再等半天,随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六点之后罗湖海关关闭,得在香港多待一天,一天中什么事都可发生。我们几个人的神经已经绷到极限,我不愿意冒这个险,俗话说;上一分钟还走得脱,下一分钟呆木桩。

年轻人看到我不为所动,嘤嘤泣泣地哭起来。臧建明听到响动进来看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结果还是没说出来,转过身走到门外去。

年轻人要我给他点时间做祷告,我点头容许了。他背对着我跪下,两手搁在床沿上,一面抽泣一面口中喃喃不止。我轻步过去,乘他低头念咏之际,对着他的后颈窝抠下扳机,以前的老兵讲过打这地方人的痛苦最少,走得最快。血还是喷了出来,房间里涌满了带腥咸的气味,我随手捡起一个枕头捂住,过了一阵,确定人已经死了,扯下脖子上的项链,再把尸体和带血的床单,枕头一块塞到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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