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学生齐唱《一条大河》的动人场面和对民族主义碰撞的一丝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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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个视频在网上传得很热闹。台湾前文化部长龙应台在香港大学做一个题为“一首歌一个时代”的讲演,问到香港浸会大学副校长周伟立,周操着带有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提到了年轻时代学长教给他唱的电影《上甘岭》插曲《我的祖国》。龙应台好像对这个回应缺乏准备,但随即用有点强势的口吻追问:“真的?这首歌怎么唱,第一句是什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很快从场内不知哪个角落出来“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歌声,原来是有的观众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这歌声开始比较凌乱,好像没有什么自信和底气。但是《我的祖国》优美的旋律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地感染了更多的人,大家自发地跟着唱了起来,“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歌声就仿佛是潺潺的溪流汇成了奔涌的一条大河,每个人都是这江河里的一颗微小的水珠, 一朵跳动的浪花。简朴平凡的歌词和柔情似水的旋律,就象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把全场年龄不同,背景各异,但是同享文化之根,共度艰难时事的中国人联系在一起,同唱一首歌。

看到这个场景我非常感动,一句“我家就在岸上住”,让我突然意识到不论我们的祖国有多大的问题,腐败,贫困,雾霾,不论中国人之间有多大的分歧,民主,专制,压迫,中国人民始终被共同的家园,共同的历史,共同的记忆,共同的追求所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平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一旦迸发起来就象山崩海啸一般的力量。这件事发生在香港,更加证明了很多爱国的港人其实是沉默的大多数,我中华民族地大根深,民气坚劲,这是一种健康的民族主义情绪的自然流露。

中国是我的祖国,但是大洋彼岸的美国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是说实话我对今年美国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高涨却实在无法消受。川普“美国优先”“American First”的口号,和上世纪初期美国关门排外,反犹排华的口号一模一样;川普集会上支持者狂热“USA”“USA”的怒吼,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理解这帮子人这么大的委屈从哪里来。开始我对自己的这种感受颇有点负罪感,为什么我一个移民,已经决定归化美国,却对自己的第二祖国爱得不够深沉?后来偶尔看了一段美国喜剧演员Sarah Silverman就这个问题的谈访,才仿佛找到了知音,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症结何在,欣慰地看到还有其他人也有类似的心路历程。Sarah Silverman用她喜剧演员特有的夸张口气讲述她在她男朋友家看到主人满怀爱国豪情升起一面星条旗,竟然感到莫名地紧张害怕,赶紧给她姐姐打个电话求助。她姐姐安慰她说这是正常的,犹太人对狂热的国家民族主义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和警惕。对流行的American Exceptionism和“美国至上”, Sarah Silverman用两个词来概括:“傲慢”与“无知”。

我虽不像Sarah Silverman那么激进,比如我对别人升国旗绝对没有意见,但是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出发点。其实凭华人在美国的坎坷经历,我们也能算得上是半个犹太人。华人的前辈早年被“卖猪仔 ”从广东运到加州,挖金矿,修铁路,过的是被压迫盘剥的生活;苦力卖完了,美国政府又出台一纸《排华法案》这样赤裸裸的种族歧视法律,把广大聪明能干的中华移民排除门外长达80年之久;到了20世纪50-60年代,美国政坛的麦卡锡主义盛行,包括钱学森在内的不少华人科学家遭到迫害;即便是到了今天,中美关系的每一次起伏,美国政府每一次对中国间谍网络攻击的指控,又会让多少华人的生活无端地笼罩在阴影之下。

再回到《我的祖国》这首歌,几年前,华人钢琴家朗朗应奥巴马邀请访问白宫,为了展示中国文化,在美国总统面前奏响了这首抗美援朝电影《上甘岭》的插曲,堪称传奇。也遭到了美国一些保守极右势力和中国民运组织的抗议,就是为了这个象征意义。老实说,《我的祖国》这首爱国歌曲的诞生,确实和当年抗美援朝大背景之下中国人民爱国反美情绪分不开。毛主席在对比中美双方战士的勇敢和士气时说:“美国人是钢多气少“。著名歌唱家李双江早年还有一首神曲《美国兵是个废货》,把美国兵只靠装备贪生怕死的形象给挖苦个够。

那么美国人能否在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鼓舞下迸发出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呢?答案是肯定的。毛主席并不是第一个低估美国战争意志的人。几天前是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75周年,为了弄清日本军国主义者为什么敢于孤注一掷对美国动手而不计后果,历史学家们细致研究了当时日本军部内阁的内部文件,居然发现日本朝野流行的一个观念就是美国人害怕死人,如果先发制人把他打疼了,美国的作战意志就会被摧毁,从而放任日本称霸亚洲太平洋。这样简单弱智的思维,让美国历史学家不解,连我这个军事门外汉也要骂小日本太傻,一个雄居美洲横跨两洋蒸蒸日上的世界大国,怎么会因为死了几千人就认怂呢?

纵观美国的历史,其实真正能体现美利坚民族杀伐决断的嗜血本性的,既不是二战的诺曼底登陆,也不是韩战的长津湖突围,而是150年前的那场南北战争。在美国内战中,双方军人总共阵亡60万人,占当时总人口的2%,超过美国历史上所有对外战争死亡的总和。如果把这个比例放到今天,就相当于一场造成600万人丧命的战争。如此惊人的战争损失,既不能说明美国人最擅长内斗,也不代表美国人对同胞最凶狠。它的根源居然仅仅是1849年一个法国军官的小小发明,他把原来笨重的圆型子弹改成带有螺纹的圆锥型铅弹,这样弹体在开火后受热变软,充盈枪膛,使得火药的推力充分发挥,把子弹以高速螺旋线的方式推出枪膛,射程,精度和杀伤力都上了一个台阶。在杀人技术大跃进的同时,南北双方的战术却还照搬80年前独立战争时期的老经验。当时的枪械老旧,鸟铳 轰的一声铁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准星极差。所以传统的派兵布阵方式是大家肩并肩排队向敌方移动,开火齐射,利用密集的火力增加一点杀伤力。但是在80年之后螺旋铅弹的招呼下,这种战法简直就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排队送死。而双方指挥官的因循守旧不知变通,把内战战场变成了一个绞肉机和屠宰场。

我之所以唠唠叨叨介绍这么多背景,就是惊奇战争双方,特别是南方战士前扑后继慷慨赴死的劲头。如果是一只人心涣散缺乏斗志的军队,一看死亡率这么高,肯定就散伙了。但是南军真是一只奇怪的军队,如果说这是一场为了捍卫奴隶制的战争,那么绝大部分普通战士都是贫苦的白人,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奴隶。其实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保家卫国之战,这是一场捍卫共同生活方式之战,这是一场父子兄弟朋友同生共死抵抗外虏之战。在这种民族主义的驱动之下,一批批的南北青年子弟源源不绝地走上战场,在古老的送死战术的指挥下,用血肉之躯接受现代杀人技术的洗礼,让这场大屠杀整整持续了4年。

如果孤立地看,民族主义美好得可以写诗入画,“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但是如果两个对立的民族主义倔到了一块,就是南北战争这样生灵涂炭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如果我们再回到中美关系这个话题,川普的当选不单单激发了美国人民强烈的民族主义,“let us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更糟糕的是,他刺激美国民族主义的重要手段就是激发美国人对中国的反感。当选前他还仅仅是炒作中国人偷窃了美国人的工作,当选后就剑锋直指中美关系的命门,台湾问题。和蔡英文通电话,直呼其为“台湾总统“,质疑“一个中国”政策的必要性,在推特上接连羞辱中国的南海策略,外交上摆明了要联俄制中的方略, 等等。但是中国也绝对不是吃软怕硬的主儿,中国人民既有“朋友来了有好酒”的热情,也有“豺狼来了给它一猎枪”血性。中美两个核大国的民族主义要是倔到了一块,往小了说不是美国华人之福,往大了说更不是人类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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