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43,
二十二
三天之后,我又一次从同一个位置遥望那扇窗户,阿松坐在我旁边一声不吭。
车厢里满是烟雾呛人,不时要打开车窗透透气,最后一次车窗摇上之后,阿松问我:“老大,你主意定了?”
我无言地点了一下头,把半截香烟按熄在烟缸里。
“这地方僻静了点,一有响动马上有人会注意到。”阿松望着那幢房子,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我说:“对面就是金门公园,四通八达,几个弯一拐就到李奇蒙,或上三十五号公路,明天我带你先熟悉一下地形。”
“得想个办法把歪哥给引开,否则不好下手。”阿松说道。
我说:“引开歪嘴不难,你办事需要多少时间?”
阿松说半个小时够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只要几分钟就可完事。
我说这个女人多谋善计,你阿松不要大意失荆州。
阿松说无论多难缠的女人,一拳打昏,不是任你宰割吗?
“不要用枪。”我嘱咐道。
“不会的。”阿松摇头,做个勒住脖子的手势:“不会惊动左邻右舍的。”
不知道杀人算不算艺术?我是指那种精细策划的活儿,用法律术语来说叫做谋杀。至少在我看来,活做得漂亮和不漂亮大有区别,也许真的可以用‘艺术’和‘不艺术’来相称。毛头小子,还没动手之前,自己心中已经先怯了,只凭了一股莽劲胡乱地出手,被杀的人当然会挣扎反抗,于是大动干伐,弄得鸡飞狗跳的。就算当时没人报警,但现场一团糟,有经验的警探一看就心中有数,手印到处都是,只差没明白告诉警方姓啥名啥了,做案的车辆也没有任何的伪装,只要有人记得车牌号码一查一个准,最笨的家伙还会在现场留下点什么,撬门的工具,办事的凶器,或半包香烟,一件外套,口袋里还有驾照。你别说,真有这种傻逼的,本来就心慌意乱,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提起裤子走人。隔几天,你就在警察局的拘留所看到他,剃了个光头,双手被铐在腰上,穿一身橘红色的连衣裤,脸上的青肿是被同牢房的黑人打的,警察鬼着呢,他不碰你一根手指头,但借犯人之力教训教训你,你能怎样?那些五大三粗的黑鬼没强奸你就算好的了。
活做得差劲唯一的结局是把自己栽进去。
既然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一次下手不成,就会打草惊蛇,歪嘴和桃子就此可能远走高飞,再也不见影踪。如果惊动了警方,那后果更不可预料。所以我对阿松的要求是稳,准,狠。稳是指不动声色,出其不意,突然袭击,细心收拾,从容撤退。准是指在尽短的时间里取其要害,一击毙命,不能拖泥带水,不能被救护车送去医院又活了过来。狠是指不为所动,无论对方如何苦苦哀求,决不心慈手软,要知道放过她会对我们带来无可估量的麻烦。阿松说:“老大,你不用一次一次地关照,我虽然没像你一样打过仗,但在洛杉矶也经过了阵仗,死在我手上的对头也不至一二个了。杀个女人,不是像杀只鸡那样?我保证坏不了事的。”我说:“我也希望你顺手,但准备充分总没坏处,就像打仗,你也要先摸个地形,制定个作战方案,撤退掩护之类的计划。筹划的越细,成功的可能也就越大。”
我们细细地筹划了两天,每一个行动细节都要事先想到,以及如何应付的办法。这还不够,还要想到突发的,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人和事,比如说邮差突然来敲门,送上一封要签收的信件,房东正好在那一天请了油漆工来粉刷屋子,或者是隔壁人家放在后院的狗不断地大声吠叫。这些都可能打乱我们的行动计划,所以在事先就要准备好应急的步骤,免得临时失措。
第一步是把歪嘴引开,他在屋里一切免谈。我本不想露面的,但实在没有别人可以叫他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承担下来。第二步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敲开门,如果在门外有动静麻烦就来了,一则桃子可能不开门,二则惹得四周邻居探头张望。我们决定化装成煤气公司的修理人员,接到煤气泄漏的报告前来查看。在米馨街有专门售卖各种制服的商店,从黑皮警装到大厨白色制服一应俱全。两套连体工作服,戴手套和压得低低的工作帽,再戴上副平光的防护眼镜,也许还可以戴上个防护口罩。就是连福尔摩斯见了也认不出来的。一般的居民听到有煤气泄漏的可能,绝对会让煤气公司的员工进入室内检查一番。一旦进入,门关上了,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
说好尽量不用枪,开枪声响是个大问题,而且留下警方追查的痕迹。刀子也不好,到处血迹斑斑的,我们在工具箱里放了根尼龙绳子,两头有把手,用得上力。
还有就是车子的问题,我们准备了三辆车,一辆是阿松自己的车,停在海边的停车场上,另外二辆都是偷来的车,其中有一辆是没有窗户的货车,阿松开了这辆车去桃子处,完事之后开去金门公园,换乘另一辆车,再在海边停车场换乘自己的车,直接回洛杉矶,警察做梦也想不到是外地来人做的案。
我星期一打了个电话给歪嘴,第一次是桃子接的,我没作声,把电话挂了。隔了半个小时打过去,歪嘴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我说:“白子,是我。”
歪嘴显然想不到我会打电话给他,怔了怔,马上语气欢快地说:“老大,正想你怎么失踪了?也没个电话,你和栾军都还好吗?还住旧金山?”
“都好”。我也用欢快的语气答道:“还住旧金山,就在李奇蒙,就是他妈的日子过得太寂寞了,什么时候聚一聚?”
“既然住在同一个城市,兄弟们聚一聚有何难处?老大,我请你和栾军吃个饭吧。”
“要请也是我请你,我只是怕你老婆不让你跟我们见面。弄得你为难。”
歪嘴尴尬地笑了一声:“没的事,老大,桃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跟你和栾军一起吃个饭,她不会阻拦的。”
“那好。就明天?”我怕他变卦:“在唐人街的新亚洲茶楼饮茶。十一点半,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我对阿松说:“上钩了,我们约十一点半碰头,在中国城,这样他在路上要四十分钟,再加上吃饭,来回三个小时。够你干活了。”
阿松说:“哪要得了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尽够了。”
我说:“这件事不比别的,还是小心为妙。今天要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等会就去买工作服,用现款,晚上出去偷车,白天先要看好,顺带把撤退的路线定好。明天你和阿光早点到,确定歪嘴出门了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