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岁月(五) 童嬉酿祸 后果惨重

日本人占领北平后,老百姓日子都难过。大人孩子还都得特别谨慎,就怕不小心惹出什么麻烦。那时,街道上的小孩子没什么玩的,记得就是玩些纸烟盒,弹球,斗蟋蟀,放个风筝什么的,却不料有时孩童嬉戏也会惹祸。
 
一件是自己家的事,把我吓坏了。
 
40年代的北平,人口不是很多(看到有文章说是80万,我自己全无概念),但卫生状况极差。宣武门外居民区,遍地垃圾,各处墙角都有尿骚味,粪便也不少见,与“此处不可大小便“的提示同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抗战胜利以后,也许是到解放以后。
 
到有文章说,1945年12月,蒋委员长访问北平时,就曾对北平的卫生状况大光其火。
 
他说从来还没在任何一个地方见过像北平这样有那么多的垃圾和污垢。为此,时任北平市长熊斌解释说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都是之前日本人干的。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蒋介石当即怒了,不能把啥事儿都归结于日本人身上,必须亲手重建自己的城市,中国要想保持住四大国之一的地位,国人必须自救,必须在道德上加强建设。”云云。
 
还看到一个说法,说这一带的垃圾是从明朝就累积起来的了。
 
从永光寺中街往东,在琉璃厂西街附近,煤厂北边一块原本的空地上,有一个大垃圾堆,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这一带居民就都往那里倒垃圾、煤灰。每天都有老人小孩在那里捡煤核,我们院子里的报童韩小四也常给家里捡煤核。年复一年,已经成了一片越来越高大的高台,也成了街道上小孩子们胡乱玩耍的地方。我们还常到那里去放风筝,因为地势高,又比较空旷。
 
有一次,好几个孩子在那里玩,临了,准备各自回家,大家一起跑着叫着从“高台”上冲下来。我跑在前面些,刘宝华下来后对我说,“小炎子,你弟弟摔死了!”。我赶紧跑回去看,只见他摔倒在坡上,脸上有血,叫他不醒,真像是'死'了一样。扶不起来,我们几个人几乎是把他抬下来了,。。。。回到家,母亲说叫你不要带他到外边去野的。她让我到永靖会馆斜对门的小裁缝铺里,向人家要了些洁净棉花,她把伤处血迹仔细地搽拭、清理干净,弟弟也慢慢地缓过劲、苏醒了。刚才可能是因为跑得太快、或是摔跤摔得晕过去了。那一回,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从此就没弟弟了。唉,一会儿没注意就出事。
 
另一件由孩童游戏惹出的祸事,涉及日本小孩,后果就更加惨重了。
 
那个年代,以及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很多男孩都玩过那种不同花色的玻璃球吧,现在,这种玻璃球多用于桌面上的摆饰。
 
玩弹球都是有输赢的。有人玩得好,口袋里的弹球越来越多。不会玩的,口袋里的弹球就越来越少,那也没办法。既然想玩,就得愿赌服输,天经地义,对吧?玩不起的话,就别玩了呗。咱们中国孩子,不论年龄大小,都懂得这个道理,按规矩办,没什么纠纷。
 
当时北平是在日本人的统治下,附近有几户日本人家,也有几个年龄相近的日本孩子。本来语言不通,再加上大人多次关照,我们小孩子也知道轻重利害,都尽量避开日本孩子,不交谈、不玩耍,更不会去招惹他们。可是附近日本孩子不多呀,他们自己玩不起来。弹球游戏,不拘人数,他们要加入进来,也没办法。
 
可是,真是奇了怪了,日本孩子常常不认“愿赌服输”这个理。他们赢了知道收别人的弹球;输了却不给,不仅不给,急了,还要到别人口袋里去掏、去抢弹球,时有纠纷发生。我和别的玩伴都被他们抢过,平常也就不了了之。可总是想不通,他们怎么从小孩起就蛮不讲理,不守规矩,耍赖强抢呢,难道是一种民族性?还是侵略者的教育传承所致?相比之下,我们中国人一向是以温良恭俭让、礼义仁智信、忠孝仁爱来教育孩子的。
 
那一天可能是周末,大约有七、八个小孩在我们院斜对面的幼稚园门口的一片空地上玩弹球。有一个住别的街上的孩子,把他家狼狗也牵来了,用皮带栓在电线杆上。那些年,我们住的那一带,只有少数富裕人家才会养狗,养狼狗的更少。和主人在一起的时侯,那狗也很乖顺,大家都喜欢跟它玩,摸摸头,顺顺毛什么的。
 
这一回玩弹球,小日本孩子又耍赖,纠纷再起。他到那个孩子(狗主人)口袋里去抢弹球,互相撕扯起来,不可开交。系在电线杆上的那狗激动起来了,急不可待地要挣脱束缚,。。。。。这时,不知是谁,把拴狗的皮带解开了,。。。狼狗冲上去就咬那日本孩子,只见他屁股被狗咬了一口,血流肉翻,那日本孩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叫,大家也惊呆了。后来可能是有大人看见,说“赶快跑吧,都回家吧”,我们才都跑回家去,把大门关得紧紧的。
 
日本人向当局报告了,两个日本军人在那日本孩子和女人(坐洋车)引领下,挨家挨户上门调查询问,大家都说不知道。也不知最后怎么了结的,只听说那狗给捉去处理了。
 
特别让人揪心的是,韩小四的二哥韩顺东在那个事件以后,就躲了出去,竟再也没有回家,也没有一点音信。没人知道那狗是不是他放开的,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情况如何。之前,他大哥,当年宋哲元部队的兵,很早就没有音信了。自那以后,自身有些瘸腿的韩小四全靠卖报,养活自己和他那守寡多年、现已半瞎的妈妈。
 
离开北平 34 年之后,1981年,我和父母、姐姐又回到北京故地,寻访和看望老邻居。多数老街坊都搬走了,大多不远,他们之间还一直有联系。韩小四还住在永靖会馆的老房子里,他一家四口,夫妇俩和一女一儿,韩大妈已经过世。他说,我不搬家,就是想着,要是我的两个哥哥,哪天回来的话,还能找到家,。。。。。
 
谁能想到,几个七、八岁孩子玩弹球游戏,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呢?除了那日本孩子经常耍赖让大家非常反感以外,可能也是中国孩子心里潜在的对日本占领者的仇恨,长期郁结发酵的结果吧。当然,现在说起来,日本孩子也只是孩子而已,但是他们那种禀性是从哪里来的呢?
 
抗日战争胜利后,一批又一批美军、国军乘大飞机来到北平。我们听说北平市面上,陆续出现一些中学生和市民殴打日本人报仇泄愤的事情。仍然当警察的梅大叔也说起过由此引发的一些治安问题,还说有些日本人怕挨打,常常冒充韩国人,等等。哼,过去八年,很多韩国人冒充日本人,横行霸道,欺负中国人,现在居然轮到日本人谎称自己是韩国人了。不过,听说当时那些中学生能打得到的,几乎全是日本女人,因为看不见日本男人,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那个小日本孩子在日本学校上学,就在梁家园小学旁边。上学和我有一段同路,平常遇见也不搭话。那时侯,他却主动对我说 ,“我是高丽人”,真好笑,也是怕挨打呗。不过,大我们三、四岁的二丫头刘殿平他们还真策划过,想把这小子揍一顿。找了几个大一点的住别处的孩子,准备在煤场旁边动手。让还能跟小日本说上几句话的郭小五,设法把他引入"伏击圈"去玩,结果那小日本还挺警觉,居然不去,大概觉得这回郭小五为啥那么主动啊,让他给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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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patriot 发表评论于
多谢老前辈回忆。我生长在北京,离中国前在那儿渡过30年,宣武门那一带1980年代中期常过往,当时住宣外白纸坊南边右安门内大街, 想不到玻璃弹球前辈孩童时已经玩过啊:那是我们1960年代中期男孩主要玩物之一, 跟前辈孩子时期一模一样的兜满弹球在住处四外征战对打,所谓继承前辈传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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