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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带着已经被毛峰他们打好包、装上车的“家”,携着乐乐离开深圳去了广州。到了广州后,张颖的小学同学孙宇辉对我很热情,照顾得也很周到,因为他的祖籍就是广州,当地的亲戚朋友很多,所以很顺利地帮我安排了乐乐的上学问题,于是我也就暂时安心地留在报社编起人物专访栏目。
乐乐到新学校改名为林亦桥,在学校表现非常出色,除了学习上的优秀,还获得了“小绅士”等很多荣誉,三年级的时候被选入学校艺术团的管乐队当了一名小号手。上四年级的一天,教育部领导到乐乐的学校视察,老师安排管乐队演奏乐曲欢迎领导莅临,跟拍新闻的记者录下乐队的演出现场在电视上播出。谁都想不到的是李东平又发挥了他超能的侦查力。我猜测李东平应该是碰巧看到了这条新闻,或者他常常关注广东新闻也未可知。总之,他又开始了他的系列行动。
也许李东平没看清是哪个学校,但他记住了广东电视台,到广州后就到各个学校找,因为乐乐已经换了新的名字,所以李东平一直没有找到乐乐。最后,也许是李东平的父亲又给了李东平灵感或建议,他找到了电视台的第一现场栏目,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他的盼子之情,声称自己因想念孩子已经无法正常上班,这得到了电视台工作人员的无比同情。在电视屏幕上,李东平像是在发布寻人启事,他双手举着一张乐乐和我的合影照片,特写镜头几乎聚焦了三十秒。只要认识我和乐乐的人看到节目立刻就会认出我们。
这件事是我自己发现的。那天晚上,几乎从不看电视的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视,突然就翻到了直播节目“第一现场”,李东平在镜头前描述自己对乐乐深厚感情的表演,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位演员都更精彩、更专业。这条新闻一结束,我立刻来到乐乐的房间守着乐乐,乐乐已经睡着了,但我还是抓着乐乐的手在床边坐了一夜,我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乐乐,我才会安心。
节目结束后,李东平在附近一家饭店请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吃饭。不可思议的巧合是,林毅因为同学提供了林可的新线索也来到了广州。林毅抵达广州后,提供线索的这个同学接到林毅并请林毅吃饭,恰巧也在这家饭店。用餐过程中,去洗手间的时候,林毅与李东平相遇了。在这遥远的异乡仇人相见,李东平眼睛先红了起来,他死死揪着林毅的白衬衫衣领几乎让林毅窒息,幸好饭店的服务员及时拉开了李东平。李东平坚称林毅一定知道林可的下落,否则他怎么也会在广州?
这些情况我都是当天晚上知道的,因为在跟林毅一起吃饭的人当中正好有孙宇辉,他是林毅广州同学的朋友,请林毅吃饭就把孙宇辉请去作陪。因为我到孙宇辉的报社工作的时候听取了张颖的劝告用了宋小依这个名字,所以孙宇辉听了林毅说的关于林可的事情并没有跟我划上等号。但是林毅毕竟来自我的家乡,也是孙宇辉曾经读过中学的地方,所以他很有兴趣跟我说这件事。
因为栏目需要临时换一篇稿子,孙宇辉给我电话,就顺便详细讲述了他在饭店遇到的情况。他说林毅的妹妹林可几年前就被当成已经死亡,林毅当时悲痛欲绝,没想到几年之后突然接到通知说当年在深圳火化的那个尸体不是林可,说林可并没有死,还有人说在广州见过她。林毅来广州就是为了找妹妹,但没有成功。
孙宇辉讲完这些还把林毅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说平时工作中如果有这方面的消息第一时间给林毅打电话,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当时听着孙宇辉的电话叙述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一天里,我遇到的让我惊魂的事情太多了,感觉像是上天在考验我的承受能力。
我没有记林毅的电话号码,我当然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但我不会打给他。自从林家因为我的事情被骚扰几次并且林妈妈还被打伤一次之后我就再也不跟林家联系了,实在想了解情况也就打一下小红的电话。我带走乐乐三个月之后,李东平的姑父就升任了市公安局政委,他出面询问我带走乐乐的事,于是,派出所的人好几次到林家问我的踪迹,所以我干脆换掉手机号码,跟林家断绝联系,这样派出所的人问起来,林家人也不用撒谎,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不知道跟装着不知道的表现完全不同。
林毅的到来和林可活着的消息在我心中的震荡非同小可,但我还是决定连夜离开。我觉得世界太小,在广州我已经没有丝毫的安全感,至少心理上是。于是我收拾了东西,跟孙宇辉打了电话说一下就带着不明所以的乐乐坐当晚的夜班列车离开了。当时已经很晚,接到我的电话让孙宇辉很吃惊,我没有说太多,只告诉他我没有安全感,但我没有告诉他我将去哪里,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误解我不尊重他或不信任他,但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我非常感恩同时也非常抱歉的人很多,孙宇辉就是其中一位。
我带着乐乐来到了福建厦门,到这儿是真正的举目无亲了。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这是我特地选择的,因为我觉得这样才比较安全,我决定一切重新开始。首先,我又做了一件违法的事,我给自己办了一个假身份证,取名叫林可依。在厦门租好房子找到了一所学校之后,第一要务是安排好乐乐上学。然后我自己开始出去找工作,我因为用的是假身份证,所以原来的学历已不起作用,我没有任何学历证明,所以先将就着找了一份文员工作。这是一家生产学习用品的私人公司,规模并不大,但管理得井然有序。负责招聘的人与我交谈之后觉得很满意,只简单看了看我的身份证就给我办理了入职手续。
做文员的工资不高,但一切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我跟乐乐又可以朝夕相伴。他在学校的表现总是让我对人生充满信心。因为我去学校接他放学时,有几次都在校门口被拥上来的家长们挤得差点倒下,乐乐再也不让我去接他了,他说他自己能找到家,放学后一定准时回家,我答应了乐乐。但有一天,乐乐还是惹事了。他放学后跟同学一起在小区大门旁的台球桌边玩起了玻璃球,不久有人来打台球,让他们俩人让开,乐乐和他的同学坚持自己是先来的,应该由他们先玩,打台球的人放下台球杆,把乐乐和他的同学两人给打了一顿。当乐乐脸上印着红红的手指印哭着回家时,我一时不知所措,我不敢去找人家论理,因为我惧怕到派出所出示我的身份证,更惧怕这里的人上门来恃强凌弱。只能责怪乐乐去那样下三滥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被打也白打了。乐乐不再抽泣,拿出书本写作业,从此他再也没有在类似的地方停留过,经过的时候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和乐乐继续着拮据而平稳的生活。因为能有规律的时间保证来陪伴乐乐,我对工作也就没有太高的追求,一直安心而默默无闻地做着很基础的文员工作。直到一次电脑故障改变了我的现状。那天电脑似乎中了病毒,办公室所有人都无法解决,只好等电脑公司的专业技术员来检查,然而,有一份资料总经理却急等着要,我只好拿来公司信笺自己手抄,我从没有专门学习过书法,但因为文章写得多也改得多的原因,我练就了一手遒劲有力的字。这引起了公司总经理张斌的注意,他问我是什么学历,我回答说只是高中毕业,张斌的眼神透露出明显的不相信,但我宁愿他不相信我仅仅高中毕业写不出一手好字,也不想让他怀疑我大学本科来俯就一个小公司文员工作是另有隐情。我自以为聪明地敷衍了总经理,但张斌对我的关注却与日俱增。
有一天,一位来公司洽谈合作的客人见了我之后就不断地找机会偷看我,我有理由相信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三番五次经过我的身旁绝不单纯是因为尿频而去洗手间,一定是我的形象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或跟某个人太相似,而这个人他已经好久不见且对他来说非常重要。这个人离开公司之前,我甚至听到了他询问张斌有关我的情况。我想,对我也不甚了解的张斌并没有给出令他信服和满意的结论,我感觉到那位客人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忧郁的脸上透出了满腹狐疑,这让我也对他产生了满腹狐疑。这更加引起张斌对我的兴趣,后来的时日我明显感觉到张斌在有意无意地研究我,有时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只是故意不揭穿,有时又以为他一无所知地相信我的身份。总之,大约一年时间,总经理张斌除了研究学习用品的创新之外,就是研究我。
我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总经理张斌爱上了我,但我真切地感觉到他对我的研究是善意的,这从后来他慷慨而及时地解决了我的几次危机体现出来。
第一次是户籍警察在协同小区居委会人口普查的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证可疑,几次找我谈话,我没有多余的钱打点,警察暗示我为他提供服务。刚开始我装糊涂,后来他来到我租住的房子里找我谈话并明确提出,就在我即将被他按倒在我简陋的单人床上时,我们的总经理张斌像宋江一样及时出现了,他说他刚知道我住在这个小区,周六休息特地帮我接乐乐回来,他知道乐乐每周六到学校学小提琴。
找我谈话的警察匆忙告辞而去,总经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有说,但张斌看出了我心有余悸的神情,他义正辞严地坚持打电话找他公安局的朋友摆平了此事。但后来张斌背着我以我男朋友的身份到居委会“请多关照”的事让我觉得无趣而无奈,尽管从此我以“一位老总包养的情妇”身份不再被刁难和欺辱。
后来一次是乐乐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发烧,我住的房间窗户突然毁坏漏雨,那一刻我突然莫名地恐慌,我很害怕乐乐病死离我而去,慌乱中我居然拨通了张斌的电话。那夜张斌开车载着我和乐乐冒着大雨进医院,然后帮我在诊断室和收费处跑进跑出。或许,在那一夜,如果说抱着乐乐呆坐一旁的我不是张斌的老婆或情妇,任何人都不相信。我无比感激张斌的是,在我始终守口如瓶的情况下,他一如既往地关心我,在别的员工看来,早就超出了领导对下属的关怀。为了感谢张斌,我承担了张斌秘书的工作,但我坚决不做他的秘书。我不接受这个在南方已经发酵得暧昧的职称。
张斌似乎在为我默守着他并不知情的秘密而从不追问。他只是不断地研究我。有一次,公司有一笔台湾的订单,因为我无意中曾流露过喜欢台湾文化传承的口气,张斌决定把洽谈这件事的出差任务交给我。张斌的话刚说完,我立刻毫无余地地拒绝了,我当然知道去台湾需要护照和入台证。我的快捷和决然让张斌很不解,他把我叫到总经理室问是什么情况?我说我是叶公好龙,张斌被我说得莫名其妙。他说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我多参与公司的业务管理和拓展。
为了表达对张斌的诚意和谢意,后来与一所中学的业务合作洽谈,我毛遂自荐去参与了。但这一次的主动却让我自己都感觉自己是在假公济私,因为我在那所中学见到了我一直坚信没有死去的林可。
那天,我一走进那所中学的办公室,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跟我长得非常相像的人,我心底顿时震了一下,瞬间认定那个人一定就是林可,对方也非常好奇地看着我,但当我走近她想跟她攀谈,她却拿着教科书转身离开办公室去教室上课了。我谈完业务特地请校长办公室主任带我参观一下学校,在教师名单的墙栏上,我看到了刚才跟我长相相似的那个老师的照片,照片下写着林小伊。我盯着照片仔细看了看,办公室主任在一旁发现后笑着说,你们俩长得挺像的,五百年前应该是一家吧!我表示认同,并且拜托他找机会介绍我认识一下。他当即同意了。
虽然林小伊的名字对不上,但姓林且与我那么相像,这还是值得我深入探究。我对这所中学的这笔订单比公司的任何事情都更加热情和关注。我的主动甚至让那位办公室主任怀疑我在其中有很大的利益回扣。因为我已经轮番地送了好几次小礼物给他了。无论如何,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总算介绍我认识了林小伊。
那天,还是在那所中学,办公室主任把我们相互介绍之后,我跟林小伊表示希望能跟她成为好朋友。也许我太过主动和热情,这引起了林小伊的警惕,她拒绝我当时以及之后的任何约请。而我一时像入魔一样,想尽快确定林小伊就是林可。那段时间,我像一位负责任的侦探在办理一宗急案,日夜探寻和推理。甚至,我竟然学习起李东平跟踪我的行径跟踪了林小伊,并找到了她的住处。
趁乐乐班级去郊游两日的时间,我决定当一回不速之客,去林小伊的住处去拜访。当我举手准备按门铃时,一个男人走出来,并随手关上了门,我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曾经到我们公司去并几次三番故意经过我身旁的那个人。我们对视了一下,他继续向外走,走出了十几米之后突然又撤回来,他问我是不是林小伊的孪生姐妹?他的问题让我愕然,但他的主动攀谈和他说起“林小伊”三个字时的熟悉和亲昵口气让我激动,我仿佛他乡遇故知,忙拉着他到门前的一棵榕树下谈一谈。
通过与这个男人的交谈,我几乎确定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测,我所坚信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是林可的这件事像薄薄的窗棂纸,只等找到机遇去舔破。
眼前站着跟我说话的男人名叫耿长乐,他五六年来一直忠诚地毫无指望地爱着林小伊。可能这些年追求林小伊追得太苦太无助,跟我这个只有两面之交的女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耿长乐的话语大多都是怨艾他的痴情没能打动林小伊出嫁,倒是他感觉林小伊可能会出家。“出家”这个词很通俗易懂,但这个行为却离尘世太遥远,至少离我太遥远,从陌生的耿长乐的嘴里说出来顿时让我觉得有点晦涩深奥。我心里急迫地想要见到林可,不愿再听耿长乐的倾诉。于是匆忙打断耿长乐并与之告别,返回来按响了林小伊的门铃。虽然之前谈话时耿长乐不断地叫着林小伊的名字,但我的心底始终呼唤她林可。
林小伊开门一看是我,心里明显不乐意,但出于修养和礼貌让我进了门。我后来也很惊奇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固执的想法,居然无视别人的不欢迎,而满腔热情地坐到别人的家里。
也许是刚才耿长乐说出的“出家”这个词慢慢地渗透了我的心,当我进了林小伊的客厅,看到林小伊一袭素色长袍、高盘发髻的形象时,突然觉得林小伊真的像是山林中的修道人。
我在客厅的白色沙发上入座后,林小伊递过来一杯茶,茶杯是墨绿色的薄胎细瓷,精致而淡雅,我捧着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心里琢磨着跟她的谈话如何开头,仿佛茶杯是用劲攥就会蹦出好词的道具。在我越犹豫越不知所措时,林小伊先开口了,她说你是想证实我的身份吧?可是我并不想说出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活在当下,不用探究我是什么人?以前做什么?未来怎么样?我现在只想把我欠过别人的都还上并不再新欠就好,正所谓佛教里说的“随缘消旧业,不再造新殃”。
我跟我认定的林小伊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自顾自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之后就以“恕不奉陪”的表情站起身送客。与其说是我被她送出的,不如说是被驱逐的。林小伊的淡然和平静让我不敢啰嗦和久留。
出了林小伊家小区的门,我不但没有死心,甚至更激起我立刻深入了解她身世的强烈欲望。我决定再跟耿长乐谈谈。想好了思路,才发觉自己刚才跟耿长乐道别之前竟忘记索取他的电话号码。于是我再一次求助张斌。张斌这段时间已经对我热心学校订单的事感到惊讶,我经常下班之后还来联络学校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此刻我又在周日突然向他索要只见过一面的男人的电话,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了。他要求我必须跟他说清楚,否则他不会告诉我耿长乐的电话。我似乎誓要一夜断案,居然约张斌出来跟他说,但是我只告诉他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失踪多年,现在看到了一个跟我很像的女人,且是耿长乐的女朋友。张斌似乎又找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机会,他不仅给了我耿长乐的电话,还约耿长乐出来喝酒,他认为男人容易“酒后吐真言”。
耿长乐说林小伊心中有天大的秘密不愿意让人知道,又说林小伊的身份证是假的,又说林小伊肯定不是她的真名,反反复复地说这些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是在映射我,这让我坐卧不安。我问耿长乐,你跟她相处这么久为什么不问她?耿长乐说我怎么没问?但是她就是不告诉我,她不信任我!可是我怎么着也离不开她,而且我也知道她需要我这个男朋友的角色让她的身份不被人注意。
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唯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林小伊遭遇过抢劫!果然若此,那我捅死继父逃亡昏倒后身边的那个包包就有了解释,但也仅此而已。我们三个人都喝得微醺,耿长乐其实是醉了,张斌载着我将他送回家之后又把我送回家,我什么也没有确认到,但我心底依然认定林小伊就是林可。当我回到家斜倚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林小伊就是林可时,一直在家等着我的乐乐突然说,妈妈你不就是林可吗?我一下子惊醒了大半,赶忙捂住乐乐的嘴说,千万不要说出来,妈妈就叫宋依桥,记住了!
乐乐睡觉后,我却再也睡不着。思索整整一夜,到清晨我决定要把这个情况告诉林毅,我希望林毅能帮助我做一个判断和告诉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家里早已风云突变,陈然已经恨不得手撕了我。我这边打电话的时候,林毅那边正好在洗手间,我以为林毅还没有起床,于是就给他发了信息,让他醒来后立刻给我回电话。没想到被陈然看到了,她偷偷记下我的电话号码后又删除了我的信息,我一直没有等到林毅的短信回复,也没给我打电话,因为一夜没睡,我等着等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谁知在睡梦中竟发起了高烧,公司同事见我没上班就打电话来询问原因,得知情况后来将我送往医院输液,然而输液并没有让我退烧,医生开了一大堆检查单让我再去检查,结果什么也没查出来,医生安排我住院观察。到了晚上,我接到了林毅的电话,原来是陈然把我电话泄露给李东平的时候被林毅听到,他从移动营业厅打出通话记录单才查出我的的电话号码。他说李东平已经得到我的电话号码,也知道我在厦门,明天就会动身来厦门找我,让我千万注意,一定要藏好乐乐。我立刻拔掉输液瓶往家赶,完全无视护士的劝阻。回到家后,感谢并劝走了帮我陪伴乐乐的女同事,我告诉乐乐我们明天去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准备离开这里。乐乐并不问为什么。我说乐乐非常对不起,你刚熟悉学校和同学,又要去陌生的环境了,乐乐说我没关系,只要妈妈觉得自在就好。乐乐随口说出的话让我非常吃惊,我不知道他怎么会使用“自在”这个词。但我已经顾不上跟他“谈心”了。
我连夜开始收拾东西。只整理了一些必需品就折腾了大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我实在累得站不住,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突然想昨晚林毅的电话里我忘记问他陈然为何要那么做?天亮以后,我带着乐乐去学校退学,在乐乐与同学依依不舍告别的时候,我估算着也应该是林毅离开家去上班的时候了,我又拨通了林毅的电话,林毅告诉我,他实在受不了陈然没完没了的逼问,他承认他喜欢我,所以惹毛陈然了,陈然希望置我于死地。林毅的话似乎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没有一点惊讶,只是感觉一股寒气从心里往外涌,冷得我说不出话。林毅在电话那边不停地“喂”,并说也想来厦门看我。我突然想起了林小伊,这才想起昨天电话最重要的事情居然忘记讲。于是我快速地将我认识林小伊的经历和前后经过跟林毅说了一遍,我说我昨天打电话本来是希望他来做判断,或告诉我以后该怎么做,但此刻我最要紧的事情是我要带着乐乐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林毅没等我说完就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就订机票下午就动身去厦门。我本想阻止他,我也不想让林毅为了我而使他自己的婚姻破裂,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惹不起陈然的。但我更理解也支持林毅来找林小伊的迫切。
然而厦门我已经一刻都不敢停留,虽然李东平并不是神探,但我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在厦门的每一刻我都没有安全感。所以我挂断电话后,只把林小伊的地址和电话发给林毅就带着乐乐离开了厦门。
我们先是去了杭州,这是在厦门火车站的时候临时
的决定,之前乐乐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也说不清,或许,那些小桥流水人家总是在我心底萦绕,给我一种归宿感。我于是买了两张去杭州的票。
到杭州后我们先找了个宾馆住下,我需要保证我和乐乐都安全的情况下冷静地想一想我接下来要去哪里。经过几乎一夜的奔波,我和乐乐都累了。第二天早上我们起得很晚,出门吃早餐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吃完早餐往回走的途中,看到前方一个中年妇人突然像要摔倒的样子,我和乐乐慌忙上去搀扶,问她是什么情况,她虚弱无力地说她快不行了,我和乐乐一边一个扶着她,我把她的一只胳膊绕到我的脖子上让她有所依靠着往附近的一个诊所走,到达诊所后,我和乐乐都已经气喘吁吁,只见妇人却突然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跟我和乐乐说“谢谢”,还过来又握我的手又拍乐乐的头。接着一个扛摄像机的人也进来了,摄像机的随机麦克风上还贴着浙江电视台的标志。紧跟着一个女记者走过来要采访我和乐乐,同时就听到照相机咔嚓作响,闪光灯几乎让我们睁不开眼。正在我们面前连声道谢的中年妇人像是闪电中的绿怪,记者指着妇人说她是浙江电视台的编导,这次是浙江电视台和浙江日报社在联合搞一个爱心测试,安排人假装摔倒看有多少人关注和搀扶,在我们看到并搀扶之前已经过去了好几个人了,发现只有我和乐乐搀扶并且帮助送到诊所,想问我们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此刻想的是赶快离开,我连拉带抱拥着乐乐的头用力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回到宾馆房间,我又病了。从前天开始发烧就一直紧急处理各种事情,再经这次采访的惊吓,我病得更加厉害,到晚上已经没有力气起床,乐乐找了早上去的那家诊所,诊所的医生一看到乐乐就认出了乐乐,热情地随乐乐来到宾馆房间给我诊治,当他看到我的情景并量了我的体温后不容分辩地建议我马上医院。
在医院住了三天,我才逐渐退烧,但最终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是出院的时候,我的银行卡上钱几乎划出一半,我看了一下药费单,发现我这三天用了很多的进口药,而这些药都价格不菲。我有气无力地跟随已经照顾我三天的乐乐打了出租车回到宾馆,躺在床上我突然觉得浑身瘫软,与其说是生病让我虚弱,不如说是银行卡上的余额让我垂头丧气。看着像大人一样忙前忙后的乐乐,我强打精神,跟他一起去狠狠吃了顿午餐,因为我必须尽快恢复力气工作,我还要为乐乐寻找学校安排他尽快入学。
现在再回首往事,总觉得张颖才是我今生最大的恩人,她仿佛是带着度化我的使命才来到人世间的。就在我对乐乐的学校和我自己的工作一筹莫展的时候,她的电话像天兵天将的雷鼓齐鸣。她被公司委派到丽水工作半年,让我有空去丽水找她,我说我现在就去找你,张颖有点不敢相信,她说不是节假日你怎么走得开?即使你能走开,乐乐怎么办?我说我带着乐乐去,就去定居丽水。张颖似乎立刻感觉到了什么,她也听得出再问下去我可能就会嚎啕大哭,只好催促我说你赶快去买票,我到车站接你们。
退了房离开宾馆,我跟乐乐拖着笨重的行李直奔车站,五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就已经与张颖相聚了,她看到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敢相信我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说我更无法想象,我以为我会病死,幸好有乐乐在。
张颖其实是被公司安排过来开分公司,因为她的董事长老家就是丽水人,公司做的是养老事业,回到丽水这个浙江绿谷办养老院,为老人建设更好的安养环境,既为公司客户的老人增加了一个好的去处,也便于家乡父老的安养。
有了张颖的工作单位和张颖的身份证担保,乐乐的上学非常顺利,当然借读费是必不可少的。办完了租房和乐乐上学的所有手续之后,我已经囊中羞涩。张颖刚开始建议我跟她一起住,但我还是坚持单独租房,我觉得我麻烦张颖已经太多了。
我对自己的经历痛定思痛之后突然有一种人生如戏的真切感慨,似乎是一瞬间,我对编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