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七点钟,我们点的青年回来了,只见得他们隔着棉衣,后背冒着热气,那一定是干活累的出了许多汗造成的。那三个城里来的明显不如农村来的老张,脸也顾不上洗,都坐炕沿上喘大气,大概累的不行。我等着他们洗漱完了再上饭。
这时候王队长来了,跟二哥说,吃了饭咱们去赶集,二哥是队里的车把式。又到男生这边跟老张和北京人说你俩也跟去,带着钱,买些菜和筐篮,扁担,盐巴什么的。说罢自己也回家吃饭去了。我们也赶紧开饭了,我只拿了那半块玉米饼子。
我因坐在地上的板凳上,也可看到二哥家炕上的饭桌及人。不知道二哥因为什么事突然回头抓起了赶车的鞭子霹啊一声,一鞭子抽到了二嫂脸上,我想都没想,大叫一声:“你干嘛哪?!”三步两步就蹿到他面前,夺走了二哥手里的鞭子,二嫂手捂着脸都没哭出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小声嘟着“你干嘛哪?”,同时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可思议。二哥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到了,大概也觉得自己不妥,面带羞愧一声不吭,闷头喝汤。
我长这么大第一看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人的。我的心蹦蹦跳,他的几个家人都没反应,包括17岁的大女儿,好像是习以为常。说真的,我被惊到了。喊完了,夺完了鞭子,我自己倒不知所措了。跟着闻声赶来的知青回我们屋了。但心还是平静不了,老是自问,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女人像对牲口一样呢?!想不通,也觉得这里的女人太可怜了。
吃完饭大家各自忙去了,我在灶上清理,二哥也赶集去了,这时二嫂才一边数啰一边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她,任这可怜的女人哭出自己心中的委屈,我就回我的住处。
大嫂早就听到了什么,过来问我咋回事,我如实讲了。并不曾听他们吵,就看见二哥一鞭子抽中了二嫂的脸,我就抢下了他的鞭子。大嫂说你们不知道,二哥还有个外号大倔驴,他打人是常事。还说,真够给你面子,你夺走了鞭子还敢吼他,他愣没吱声。以往谁敢说他,谁说跟谁急。
正说着妇女队长也来了,还说这回二嫂有帮手了,我心说你妇女队长怎麽也不管管,怎么随便打人?妇女队长又说,你得空跟妇女多接处一下,不做饭的时候,帮助他们纺线啥的,我应着。她说你这会儿没事跟我上家坐坐,我们奶奶吵着要看看城里来的大学生呢,我就跟她去了。
那老奶奶是队长的妈妈,也是第一任妇女队长最近不自在,不然早就过来了。我问过好,老奶奶让我炕上坐,抓出一把地瓜干让我吃,那地瓜干小的可怜,就跟大拇指那么大。大概她看出来我的疑问,告诉我,这里的地没土,庄稼长在小沙石上,都长不大。秋天大块的地瓜都切片晒干了去磨成粉了,小的就煮了当干粮了,当天剩的就晾房顶上就是这地瓜干。她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学生,还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她问我那麽远你咋就来到家门口了?我回道,先从北京坐火车到县里,又坐卡车到公社,再坐马车就来村里了。大嫂插问:“火车几匹马拉?”。我有些吃惊,她是妇女队长算是见过世面的,火车都没见过,我连忙解释火车大概的样子。突然想起来,我有一张照片是我们去八达岭长城春游时在京张铁路的火车头前照的,忙说下午吃完午饭我带张照片给您看一下,火车啥样,她们挺高兴。
我问大嫂,那高粱米怎样煮能够软一点呢?老奶奶说现如今的米是晋杂五,它穗多,比较一般的米产量高,就是吃起来味道差,也硬些。你只能多加水煮多闷会儿。我也告辞回去闷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