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刺杀未遂
戈地第一次与书生联系,书生就直截了当讲了一个新情况:几个头目正在琢磨要放弃亨特堡返回老巢,因为三个喽喽兵的死让他们严重怀疑亨特堡的防卫能力。
当然不能放走他们——现在这已经是亨特堡人的共识。亨特堡人这种同仇敌忾情绪,让我想起碑文的另一句话:‘同仇敌忾,擒敌于城门之内’。当初读到这句话,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它与这个局面何其相似——而且直指擒敌在‘城门之内’。难道亨特老人预见到这类事件的发生?真不可思议。
亨特和我佯装在书生的迫切要求下,勉为其难地为东堡房客举行一次防卫演习。让几个大鳄兵扮闯入者,强力进攻东堡。那情形和我初次的经历相仿,把深入城堡后遭遇的种种阻隔都表演了一番。包括落网、夹门、降粘雨、走廊迷路、黑屋禁锢、枪械报废等等。在这个过程中大鳄的几个兵丁没闯过头三关就全部就擒。为了继续演下去,又让他们从第四关开始冲击。雷鸣闪电让几个兵挤成一团,随后袭来的棕色烟雾使他们伏在地上喘息。我在气团中又加了些胡椒细粉,飞扬在空气中的这种粉末使兵丁们无一例外地咳呛得东倒西歪。
我再次让这些兵佯作闯过了以上关口,让他们随意强行进入一个大房间。他们被‘关门打狗’——退路锁闭。房间里‘天塌地陷’——天花板变成一张沉重大网直扣下来,网住了所有人。地面象两扇门向下打开,网中人全部落入一个夹墙中束手就擒。三波进攻均被很宽松的防卫击溃,以失败告终。
御敌表演停了下来,看上去似乎完美。观众的情绪已经说明问题。实际上这些眼花缭乱的展示只是亨特堡玄机中初级的设计,甚至可以说,它们也算是为应付‘作秀’而设计的‘花拳秀腿’。真实的‘风情万种’有着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充实, 甚至是充满哲理的深奥。这种体会绝非虚幻,它深藏于碑文和计算机档,却有非常具体真实的展示。我为自己现在就认识到这一点感到自豪。
大鳄帮头目之一佛山道人提出,“我们那天夜里遇到的袭击,为什么这些设施没起作用?
“哦,有这种事?”我装出惊讶。“那要怪你们警卫人员疏忽了。”
我同他们一起来到东堡的监控室,调出了那天夜里的录象重放。记录显示,在玻璃窗被切割时,东堡已经发出了警钟音乐。有人进入那个房间时警音变得很强烈。警钟鸣响15分钟后,没有人来到监控室启动追踪堵截设备。警钟便自动解除。之后,闯入者的行动仍然会被监视追踪,自动装置会在监视器引导下发出新的警报。
“可是,你们把所有监视器都遮住了。自动装置就失灵了。”我的解释无懈可击。几个头目面面相觑,不做声了。但他们仍然表现出一种茫然神色,我只好使出最后一招——带他们去看‘上天入地’的门路。
一行人来到屋顶平台。此时这里是平展展的一片。我介绍说这里可以起降直升机、动力滑翔伞和飞艇,当然也能接待垂直起降的鹞式战斗机。几个头目笑了,他们开始有了点喜色。我又带他们深入到地下室,弯弯绕绕上上下下进入了迷宫般的隧道,通过百年的宽大下水管道一直走到海边。当看到大海的光亮时,几个头目不约而同地呼出长长的惊叹声。我站在后面,看着这些映在大海泛光中鬼魅般的剪影——几个手舞足蹈的人在下水道污浊的流水旁发着癫狂。他们兴奋极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满足呢?
大海在涨潮,海水几乎涌到了洞口。这里方便得几乎可以看作是亨特堡地下室的一个出口台阶。由此乘船入海方便之极。从这里既可以上到岸台直接走上街区,也可以转身沿着密如蛛网的地下管道进入密如蛛网的地铁,几乎可以抵达纽约的任何一条街道。当然更可以迅速登船入海,逃之夭夭。这些岂不都是绝佳的逃遁出路。我明白他们的兴奋是源于这个发现,但没想到会引起如此欣喜若狂的的表演。 那情不自禁的满足神色透露出这些黑帮头目们的‘后事心态’——久久寻觅的可安全逃生的豪华居所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是如此坚如磐石。坐拥这座城堡将是多么令人神往的美事!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他们脑海中正在演义的憧憬。
亨特老人追索的是这一幕吗?——把这些人渣引入地狱般的阴沟,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在这里展示最后的疯狂——我确实感觉到,冥冥中有这样一股追索之力,它来自碑文。
现在,我头脑中,亨特老人建亨特堡的意图愈加清晰了——‘觊觎的诱惑’再次出现,而且比任何一次都生动鲜明。
“天堂乎地狱乎 孰是孰非”
这也是碑文中的一句,曾引起过宗教人士的抨击。我理解这话译成白话应当是:“是天堂还是地狱,要看对谁而言。”
我对碑文的启示从此不再有任何怀疑。
我的这些感慨没有对亨特讲,也没有对安妮讲。因为我发现, 弥漫在亨特堡大厦内的和谐恬静中有令人难解的神秘氛围——没有人向我解释什么(包括安妮),更没有人透露自己的内心看法。好像一切都归于恬淡的自然疏解,加入到亨特堡的人似乎是天然地被赋予了识破隐秘的超能,而不必把心照不宣的事再拿出来探讨。
吉姆来找亨特。这个老园丁年逾六十,腿脚还是那么硬朗,只是现在不见了他的温和微笑。
“我想我该走了。”吉姆声音低沉地说。
亨特皱起眉头。“出了什么事,吉姆?”
亨特太了解吉姆了。他知道吉姆这句话背后有故事。
“是的,”这个憨厚的黑人直截了当地说。“我该走了。”
“吉姆我不明白,你遇到了什么魔鬼?”
“不错,是魔鬼来了。”吉姆嗫嚅地说。
亨特不再问,他全明白了,吉姆的仇人来了。
“我在几里地外就能嗅到他们的气味。我知道他们来了。”吉姆说得很肯定。吉姆有特异功能,大家都知道。而且他预知来人的感应挺灵验。现在他这样说没人当笑话。看来这是一件严重的事。
“吉姆,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是你的亲人。你遇到难事怎么能离开家呢?---”
吉姆担心连累亨特堡,这个忧虑是真诚的。他心理的矛盾看得很清楚——寄托在这个家的感情非常深重,他早把自己与亨特堡融为了一体。无法想象分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吉姆 ,举起你的手对上帝发誓。”亨特激动地说。“你发誓相信我们亨特堡人可以击败魔鬼!”
我还从未见过亨特情绪激动到这种程度——颈部变得红红的,额角暴着青筋。吉姆 无语,他看看亨特,看看我们。先是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再慢慢举起右手默默地发誓。没有人能听到他说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在按亨特的要求做。
亨特堡真是个永不平静的城堡。大鳄匪徒制造的麻烦远未平息,吉姆的牙买加仇人又出现了。
吉姆的预感准确到什么程度,是否可以肯定无误?亨特做了解释。确认牙买加黑帮即将来袭,并非只凭吉姆的预感。近日警方有通告:可能有来自牙买加的一众武装歹徒蹿入曼哈顿,此信息来自警方线人。这个消息与吉姆的预感合拍,又一次让我惊讶。吉姆是如何测到的,这又怎么用实验科学解释?不仅是我,亨特同样感到困惑。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亨特主张不作探讨也不加评论,只留待专家去研究。
亨特堡现在拥有的六员体力充沛的‘战将’——亨特、戈地、安妮、我、杰克森和乔。
与牙买加黑帮的大战在即,但亨特堡人没把它当回事。传说这帮牙匪心狠手辣嗜杀成性,亨特堡人不紧张。吉姆 说他嗅到了血腥气——我不知道他指的是那种神秘预感,还是仅仅在抒发感慨——即使如此也没有人担惊受怕。亨特甚至叮嘱大家:来者必擒,不得有漏网之鱼。对来犯之敌的如此轻蔑带着幽默,也蕴涵着一种亨特堡人的气概。我很欣赏这种弥漫在亨特堡大厦里的气氛,它十分契合我的心性,也让我引以为傲。
亨特、戈地和安妮在讨论中认为,牙买加黑帮由黑人组成,他们可能要借助纽约黑人的帮助。因为他们毕竟不甚熟悉纽约。所以如果有人能在黑人社区探知这方面的风吹草动就再好不过了。大家不由自主地同时想到汤姆——牙买加人,一个好小伙。
汤姆得知众人的推举十分兴奋,他为自己有机会为亨特堡出力,而且充当重要角色而骄傲。汤姆虽然成长在布鲁克林复杂的环境里,却没有堕入坏朋友的圈子,反而以憨厚梗直立足于黑人青年群体中,受到同龄人普遍的尊重。甚至那些已经步入黑道的童年伙伴也被他的正气和善良征服。这种秉性使他自然地游刃有余在各类朋友中间。汤姆的这个特点使他成为不可替代的人物——一个可以在纽约黑人底层撒下情报网的首选人物。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汤姆传来的第一个消息是,有人在动员黑人前来亨特堡闹事,具体细节尚不得知。看来匪徒的计划是乘乱袭击,对此我们有了心理准备。尽管如此,这个骚乱开始的方式仍然让我们措手不及。
这一天下午,汤姆突然出现。他与几个黑人抬着个满面流血的黑人妇女匆匆来到亨特堡。汤姆说这是他的朋友,正被人追杀。他们不能去医院,迫不得已先把她带到这里藏身。这个人看上去伤势不轻,需要及时处理。汤姆处在惊悸中,为朋友的伤势忧心忡忡,所以没有觉察此事的蹊跷。
我们保持着警觉,但救助伤员也刻不容缓。别无选择,伤员被送进大厦一层的一个房间。在等待医生来临时,门外传来嘈杂声。院子里不知从哪儿聚拢来这么多黑人。人声鼎沸,渐渐喊声震耳。他们挥舞着拳头从大门涌入走廊,大声叫嚷着:“杀死白鬼!”“他们杀了朱丽!”守护伤员的几个黑人很惊讶,他们来到走廊向人们大声解释着,但声音显得微弱,淹没在群情激愤的吼声中。这些受蒙骗的人们正在把平日积蓄的怨愤集中到这里来发泄。
纽约黑人处在一种特殊的位置上,他们多数生活在底层,温饱有保障,但历史性的复杂纠葛造成的多数地位低下,始终纠缠着这个族群。黑人感受的压迫似乎是无形的——我常常看到白人主动规避黑人气势汹汹的冲撞,表现得胆怯懦弱。然而实质上这个族群整体处于相反的态势——卑微的经济地位和由此延伸的一切都相应地表现出他们仍然是弱势群体。黑人愤愤不平的情绪,常常在某个导火事件中引爆。牙买加黑帮肯定熟知这一切,他们正在利用这一点制造纠纷。
警笛由远而近地响着,一辆警车嘎然而至。车上下来了三名警察,都是黑人。他们手持警棍大声吆喝着分开人群,进入大厦逐屋搜寻。汤姆跑出来迎接警察,明显是想说明情况。可是这几个‘执法者’的表现令人失望——他们推着汤姆往里走。我从荧幕上看到这个情形,但听不清声音,那里太嘈杂了。我紧追着警察和汤姆的影象不放松,已经预感到有事要发生。警察把汤姆推进一间小屋,关上了门开始拷问汤姆,挥舞警棍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汤姆头上立即出现了血痕。亨特及时出现了。他扶起汤姆 ,转身对警察说了什么。警察收起警棍,转而盘问亨特。这时候亨特故意大声对着监视镜头说:
“我知道。我领你们去。”
亨特的右手随话音高举,食指和中指交叠——他在警告我:这几个警察有问题。我也已经有所觉察。
亨特带他们进入另一个房间 ,那里光线暗淡,窗帘遮住了窗子。有个人正伏在窗帘边向外张望。三个警察和亨特站定了,注视着这个人——他慢慢转过头来。从掀开的窗帘一角射进的光线照亮了这张脸,黑色面孔上有一道吓人的疤,这是吉姆。
三个警察突然开火了,三支手枪连续射击,子弹强大的冲击力使那个身体抖动着,头无力地倚到了墙上。射击声停了下来,一个警察抽出一把刀,一把锋利的砍刀,朝那尸体走过去。他用力朝黑色头颅的脖颈砍下去。
我在监视器上看得很清楚,他要切下吉姆 的头! 但是他大失所望——刀砍在了柔韧的塑胶上。三个警察发现上当了,转过头来找亨特。当然又是一阵懊悔的失望,亨特不见踪影。这三个人急忙退出房间。本来我是准备关门打狗的,但是其中一个恶警早一步打开了门,他们跑了出去。走廊上仍然滞留着黑人群众。在人群后面有许多刚到来的警察的大壳帽在晃动。三个训练有素的恶警立即推开另一扇门躲了进去。这是个明亮的房间,三个黑人正围在一张床边,床上躺着那个受伤的女人。这几个人看到警察没有在意。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把他们弄糊涂了。三个粗壮的警察挥拳击倒了他们,又把他们拷了起来。躺在床上的女人仍然处在昏迷中,他们没有动她。显然三名匪徒警察扣押了人质。我把这个情况通报给了所有的亨特堡人。
这种事在亨特堡还从未发生过。我全神贯注监视他们,希望找到机会解救人质。亨特站在我身边注视荧幕。他轻声地说:“除非有十分把握,否则不能动用设备。匪徒的手都扣在扳机上,他们随时都会开火。这是几个亡命徒,非常残忍。”
听了这话我马上启动了热武器控制系统。
亨特决定由他和乔去活捉这几个匪徒警察。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保障人质的安全。
现在的情形让我产生了一个疑问——应付目前这种情况,两位老人安排了什么措施吗?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心中似有把握——老人不会疏忽!
按预定方案我用遥控打开了绑架人质的那个房间的一扇暗门,目的是把匪徒引向亨特堡纵深处,再让亨特和乔寻机制服他们。匪徒很快上钩了。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走廊里有其他警察在挨门搜索。恶警急寻出路,发现了一个敞开的暗门,当然欣喜之极。他们押着人质鱼贯而入。我在监控室为他们安排了一条通道,这通道称为马基道。马基是西班牙南方的一种植物,成片地生长在荒野中。误入马基丛中的人行走会非常困难,有如趟在水中那样费力。亨特爷爷设计的马基道不是植物当道,而是塑胶球。在没有窗子的狭窄走廊上布满大小塑胶球,足有半米深。球上有黏液,人在其中每挪动一步都很吃力。
匪徒门进入马基道后知道上当了,但退路已经封死,连门都找不到了。他们在马基道上艰难跋涉,不一会儿就浑身大汗疲惫之极。马基道呈弯曲的封闭形,走在上面的人没有察觉,只觉得这地狱般的路没有尽头。匪徒们明白自己落入了预设的圈套。几个匪徒聚到一起商量了一阵,之后开始折磨人质,用种种方法殴打他们,还命令他们大声喊叫。意图很明显——以摧残人质向我们要挟一条出路。
人质的惨叫声让亨特受不了了,他通知我把他们逼入‘盲肠道’。这个道最大的特点是越走越窄,也会在某个段落突然宽阔起来,给人柳暗花明的感觉。但再往下会更窄,低矮窄小到只能匍匐前进的程度,而且不可能回头。匪徒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押着人质走自然首尾不能相顾。而且通道常常转弯,前后更无法呼应。在这里伏击匪徒很理想。但是,我通知亨特和乔,匪徒在每个人质身上挂了一枚手雷,手雷的弦连着一根绳攥在匪徒手里。这情形很凶险,即使瞬间击昏匪徒也不能保证手雷不被拉响。
“KING,再检索一下。”这是亨特和我之间的简略用语,他的意思是让我在大键盘上再次寻找相应的解决程序——他也同样在期待找到老人预设的好办法。我突然有了灵感——在‘混战’的项目下找到‘紧缩防爆’一词,在解读栏里立刻弄明白了该怎样做。
我立刻改变了战术,把带着人质的恶警引入狭小的直立电梯间,这样一来每个匪徒与人质都紧贴在一起。在这种情形下匪徒自然不敢拉响手雷。
亨特通过耳麦告诉我,这几个恶警必须生擒,我们要从他们咀里掏出幕后指挥者。他们现在处于逃亡状态只是行凶失败后的惊慌失措之举。一旦他们清醒过来,不但不会承认其行凶企图,反而要倒打一耙,诬陷我们袭警。因为事实上他们只是枪击了个假人模型,我们并没有真正掌握他们犯罪的证据。
我告诉亨特,生擒活捉这三个坏蛋已经实现。我把他们送进窄小的电梯间后,撒下了麻酱样凝固剂,问题就解决了。我想,亨特此刻一定对自己的‘弱智’大发感慨——如此简单的方法竟视若无睹。
三名人质被解救,两名恶警被俘,但另一名警察不见了。
亨特堡外又传来消息——汤姆正坚守在人群中用手机与我联系,他说麻烦事不仅在这里发生。我通过耳麦告诉亨特:“你最好马上去面见警方官员。因为亨特堡外面正疯传着亨特堡绑架了一名黑人妇女,又扣押了前来解救的警察。更多的警车陆续开来,已经把亨特堡团团围住。”
发生这种情况不在我们意料中。
“真是小看了这帮土匪!”亨特的声音传来。
他返回了监控室,但不急于见警官,反而坐下来,手捧一杯咖啡沉思起来。并嘱咐我把大厦内一切外人逐出去,包括警察(三名匪警除外),之后启动高级防卫。还让我通知全体亨特堡人不要外出。
戈地也找来一把椅子坐到了亨特对面,手中也端着咖啡。两人慢条斯理地吮着热咖啡,一脸平静。我很焦急,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