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插遍大街小巷。9月,10月,大批国军士兵和美国军人乘美军运输机来到北平,入城时,
接下来三年中所发生的事情,在后来的几十年中,大家听得最多、议论得最多
不过在当年,我才9岁,小学三年级,身边的小伙伴也差不多大,只对身边的事情比较有感,而对其他很多事情就不清楚,也不懂。货币贬值、物 价上涨,就业无着,生活难熬,父母亲更加发愁了,是我们能感觉得到的,也听过所谓“想中央,盼中央, 中央来了更遭殃”的说法。
说起“接收”,当年在我们居住的宣武门外永光寺中街1号的永靖会馆里,也住进来 一个人称“李军需”的军人,住的是老夏染病死亡(1943年夏秋 )后就空出来的西屋一间房,不知道算不算接收。李军需的 老婆是陕西籍人,说话很土、很粗,常带脏字。不知李是多大的官, 只知道他有一个勤务兵,后来勤务兵不知被派去哪儿打仗了。 又过一段时间回来了,我们四合院里的小孩就要他讲打仗的故事。 他说,打什么仗啊,那些土八路都是些破枪,好多都打不准。不等靠 近,就都跑了,只剩下些农民,老百姓,他满脸不屑,根本看不起土 八路。
仔细想一想,还是能记起当时的一些新鲜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在我们梁家园小学,课间在大操场升旗,唱国歌,校长讲话(学生都不爱听他讲话,外号蛤蟆头)。三年级起,有了童子军组织和活动,童子军服就是校服。还有前面提到过的,向学生分发美军援华物资,或是美军剩余物资,我们班每人得到一条呢裤,半听奶粉,半听柠檬粉,柠檬水特酸。
对学生体罚好像没有改变。学校里倒是有了一门“修身”课(记得父亲曾对这门课的名称表示不以为然),讲的是要有礼貌, 勤劳,礼义廉耻,什么的。有一首儿歌(也许更早些,记不清了。)印象挺深,歌词是这样的:
“功课完毕太阳西,背起书包回家去;见了父母问声好,见了姐弟笑 嘻嘻。”
有一天,住同院的同年伙伴、靠卖报养活自己和半瞎寡母的韩小四告 诉我,报纸上有条消息,说有一些大学生为失学儿童开办免费识字班,地点 就在梁家园小学,每个星期天的上午和下午上课。为此,我陪小 四到学校去看看,了解一下学校环境。韩大妈给小四缝了一个布书包 ,从那以后,日伪时期的失学儿童韩顺清开始了他每周一天的读书生 涯,那年他大约10岁了。小四懂事,也很聪敏,努力。过了几十年我才得知,他后来成了七级电工。
当年来到新收复的北平的国军官兵,还有一些拄拐杖, 或吊个手臂绑带的伤、残国军士兵,在北平市民面前,常常以抗日英雄自居,想想也算正常。有些人说话很不客气,开口就是:“八年抗战,老子在前线打小日本,出生入死,你们这些人在沦陷区当'良民',。。。。”他们常常两、三人一起出行,若是和他们发生争执,还真不好办。
抗战胜利后,还继续当警察的梅大叔就曾告诫过我们,你们看见伤残军人, 一定要离远一点,避免涉入“碰瓷”事件。还有啊,找人锔碗时, 不要过于压价,让对方心里太不舒服,一定不要发生争执和身体碰触 ,避免纠纷。他大概在警务中经常遇到和处理这类纠纷。
之后,我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还真就目睹和围观了这类“碰瓷”事件 。
一次,一个小伙子找人锔碗,对方要5毛钱(假设),他还价说3毛 钱,否则就不值得锔了,那人勉强同意后开始做活。后来不知道怎么 就吵起来,并互相拉扯。锔碗的人突然喊起来,“啊呀,你把我的金 钢钻弄没了,你赔我金刚钻,我全家都靠它。。。。”最后闹到警 察局去,要不然就直接赔钱。
另一次,记得是冬天早晨上学途中。
70多年前,宣武门外那一带、 也许全北平城都一样,主要运输工具是马车、骡车或者是骆驼。 道路都是土路,窄且不平,家用废水、污水常常就泼在门外, 冬天早晨,路上小坑里常会有些冰。
那天,一辆马车拉煤去附近煤场,可能因为路上有冰,蹄下一滑,马 摔倒了,车辕压在马身上。赶车人非常着急,十分费力地想把车辕抬 起,好让马站起来。这时候,路上有别的车,前后的驾车人也多会过来 帮忙,一起使劲,尽快让马站起来。。。。大家都着急忙禄着, 谁都没注意,旁边一个伤残军人不知怎么的也摔倒在旁边了, 随即喊叫起来:“因为你的车挡路,我打针的药水瓶摔破了, 这可是美国医生给开的打针药水,我每天都要去打针,你得赔我,。 。。”。结果就是驾车人赔些钱,不够的话,旁边人劝对方让点, 再帮着凑一些,。。。协商了事。要不然, 还得耽误时间去警局解决。事后,也有人说,穿一套旧军服, 柱根拐,吊个胳臂,就说是抗战八年,出生如死,谁知道他是不是真 的受了伤,谁又知道那是些什么药水。
高大神气的美国兵来到北平,也带来了前所未见的十轮大卡车、美国吉普,还有卡宾枪,冲锋枪,。。。。当然还有有着两条白色尾巴的喷气式飞机,让我们这些北平男孩大开眼界,比小日本的六轮卡车、三八大盖可厉害多了。不过,让北平市民非常看不惯的是,美国兵经常开着美式吉普、载着年轻的中国女孩(所谓“吉普女郎”),在大街上横冲直撞,呼啸而过。
1946年冬天发生的沈崇事件,广为人知,许多中学生走上街头贴 标语,有些小学生也跟着提浆糊桶什么的。
还有一个早晨,我看见几个警察和军人抓捕了两个人, 被捉的人身着西装,看样子挺斯文,像是有学问的人。 他们争辩说,“我冤枉,那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 结果当然还是被拷上捉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为了什么原因。
从抗战胜利到1947年夏天、我们离开北平的两年间,看到的一些 事情,当时不太懂,长大后想起来,应该和当年北平中共地下党的活 动相关,反映出当时国共之间的激烈斗争。正如西后院的女孩刘玛丽对我说的(他们学校老师讲的),日本人败走了,国民党和共 产党又打起来了,不只是战场上的较量,也有地下活动。
有一些做小买卖的人,比如戗刀磨剪子的,修木搓板的,。。。。到 一个地方,就在那里吆喝,或用小鼓等道具弄出点声音来,等周围聚 了一些大人、小孩以后,就拿出准备好的小册子,向人群分发,然后就离 开了。我们不懂也不管,就拿回家呗。父亲问我从哪里拿的,谁给的, 我怎么知道。后来,他把那些都扔了,叫我以后不要再拿回家,怕惹祸吧。
还有一些不知怎样就广泛传开了的、政治相关的儿歌、童谣、说唱,小孩子觉得好玩, 学会以后无意中又传给别人。记得当时学了不少,后来都忘了, 除了被反复提起的“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外, 能想起来的不多、也不全了。
有一首说:“陈公博,大脑袋壳,有秤杆,没秤砣,你说缺德不缺德 。。。。”
还有一首说:“中华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拍巴掌打鼓, 屁股唻嗨,。。。。”,还带动作的,一边说唱,一边俩手上下轮番拍胸膛、拍屁股,当时觉得好玩,就跟着学。
也听到过“杀zhu拔毛”这样的说法,不懂,大人也不会讲,再长大些,才知此“朱”非彼“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