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另外一个邱婉怡,在某一时刻想过回头,但实在不甘心仲群这样背叛她。现在他有了归宿,她该往前走了。他和她一起,走了一段路,他中途退出,留下她饮泣;现在他和别的女人走上了自己的路,她也要走自己的路吧。
想起范思仁的求婚,她依然恍惚,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难道是妈妈提醒她不再是挑剔的年龄,还是她喜欢范思仁做的好事,已然说不清了。范思仁的身上也许裹着一层光环,引诱着她。
她也注意到,范思仁向她求婚后教会的几个女人们看她的目光有了敌意。
真真在2008年一月份的时候第一批被哈佛大学录取,真真每门功课都是A,除了跳舞的特长,还获得了国家级科学奥林匹克第一名,当然,仲群在中国的时候也帮了不少忙,给真真提供建议和意见,所以真真得了第一名他很自豪。同时还有三个学生被斯坦福第一批录取,看姓也都是中国人的姓。
婉怡说不出的欣喜,得知真真上了哈佛得消息后她只想哭泣,她经历了仲群背叛,父亲重病;真真经历了爸爸的离去,自残,好朋友死亡,她们娘俩能以这样积极向上的态度活下去,真是造化。
仲群的新娘叫陈露,大学毕业,眼界清高,毕业分配后在外企工作,一般的男人就像过往云烟,挑来挑去周围的男生或者早早选了同龄人,或者找了十几岁的小妻。做男人真宽松,可进可退。而陈露可叹自己成了发了陈的露水,不再新鲜,自动归了当下时髦的剩女队伍。剩女的日子不是被七大姑八大姨追问得没有私人空间,还对不起父母,饮泪度日。和仲群相识是因为生意上来往,和仲群结婚是因为确实需要嫁人了,而仲群从长相到工作也算出类拔萃,依她的年龄,早已找不到比仲群更好条件的男人。她单着,仲群离婚,她来美国开会,和仲群相遇,于是两人决定抱团取暖,各自不再孤单。
真真的毕业晚餐,婉怡决定邀请仲群夫妇来,她觉得真真在自己的家里会舒适一些。其实美国长大的真真倒是不担心自己对这位年轻继母有什么看法,倒是担心敏感的妈妈会在新婚夫妇面前不自然。
婉怡摸着女儿的头,“放心,我的真真,你的妈妈很开明的。”
真真有些半信半疑,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妈妈成竹在胸的笑容。
门铃响的时候,婉怡告诉真真去开门,自己系着围裙跟在身后笑嘻嘻地去迎接。
仲群看着婉怡的笑容,有些日子没有见她了。他突然有些心酸,但是,最不能回去的就是过去,最不能回去的就是青春年少。
仲群把新婚妻子陈露介绍给婉怡,陈露,中等姿色,看上去还算阳光,当然,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四十多岁的女人面前,还是有年龄上的优势的,她的头发在后脑勺处用皮筋儿绑住,却又把头发折了回来,用手绢绑住,高炮一样地挺在脑后,朝气从发丝间都溢了出来。
婉怡按照美国的礼节热情地拥抱了她,“欢迎你!陈露,请进!”
她突然发现自己这样热情,却是有些不地道的想法,她想让陈露对仲群好些,仲群大陈露十岁,免不了他先病在前,需要她照顾。
离婚归离婚,终究希望他过得好些,比别人强些。
仲群一进门就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做饭,陈露也跟在仲群后请教恭维他几句,一时间厨房成了他俩的主战场,婉怡倒像个客人,于是只好站着看他俩在厨房里转来转去,转得有些让她头晕。
饭做好了,七菜一汤,仲群说,“可以开饭了!”
婉怡静静地说,“再等等,等一个人。”
这是家宴,有什么样的人可以算在内?仲群忙问等谁?
婉怡说,“范思仁。”
这是个男人的名字,仲群眉头一皱,“怎么起个这名字,烦死人?”
婉怡扑哧一笑,“你想歪了!模范的范,思想的思,仁义的仁。估计他父母的本意是让他想着做仁义的事,看来他真的做到了。”
“他做到什么了?慈善还是公益?”仲群好奇却有些敌意。
“他是个牧师。”婉怡答。
“牧师翻来覆去给人讲道理,那不就是烦死人么?你怎么和牧师搞在一起?”
婉怡露齿一笑,千娇百媚,“你少讽刺人!我们可是定了婚的。”
仲群的眼睛迅速地扫过婉怡细腻的无名指,可不是么,已经被套牢了,他的眼睛随即扫到她的眼睛上,“那恭喜你!那你喜欢他什么?”
“他帮助人,他做的事,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想做没有做到的。”
“你不要把他和他所做的事混为一谈。”
“连人都没见,你就随便讲?!”婉怡看仲群这么管事儿,便问。
仲群正要回答,门铃响了,婉怡便跑去开门。
其实一开始婉怡不想让范思仁来,是范思仁听到真真的重大好消息,抢着要来祝贺的。此次收获最大的是真真,因为她收到了四份礼物,每个大人都出一份儿。
仲群注视着范思仁,这人长得还真是英俊,仪表堂堂。细看眉间,有一付风流相。
范思仁得知仲群是婉怡的前夫后,也看了几眼仲群。对他的印象,也不过就是事业有成的稳重男人吧?
陈露一双眼睛继续咕溜溜地转在婉怡身上,论气质,优雅,相对于婉怡,她自觉显得毛糙些,但是她年轻啊!年轻不就是本钱么?她邱婉怡就是花掉十万块,能买回青春十年么?只怕一天也买不到。
很奇怪,原先不相识的人,因为有共同认识的人,凑在一起互相研究。
四个人各怀心事,场面欢快,即使不是真真的家人,就是听到同胞的儿女上了藤校,还不趾高气昂地自豪一回?所以四个人各怀心事,家里的气氛倒是热情洋溢。
其实美国人在这一点上很开放,据说前夫带着现任妻子和前妻一起带孩子游泳的事也会出现,可人家就是泰然处之。
仲群为前妻和现妻倒了半杯红酒,又为“烦死人”和自己斟了一小杯茅台,这是他从国内带过来的;杯子是玻璃的,是美国人喝烈性酒用的。
“来,大家举杯!为真真庆祝!”仲群倒像这个家的男人。
“来来来!祝贺真真!为你骄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推杯换盏。
真真也异常兴奋,“谢谢爸爸,妈妈,叔叔,阿姨!”
大家往嘴里闷了一口酒,然后开始吃饭。餐桌上,仲群和范思仁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不外乎就是工作上的长和短。大部分时间仲群提问,范思仁回答。婉怡感觉仲群就像个侦探审问犯人一样,有些可笑。
陈露看俩男人喝酒,她坐在仲群的右侧,不时还亲昵地用右胳膊攀住仲群的左臂,像是猴子攀沿在树干上,婉怡看了几看,便笑着对着陈露的脸,“这就对了,在自家不要拘束。”
婉怡跟陈露大了十岁,倒像差了一辈,在“她这一辈”,面后可以攀着老公的胳膊嬉戏打闹,撒娇,人前却不这样秀恩爱。陈露听到她这句“在自家不要拘束”,右胳膊象被蜂蛰了一般,反而不再攀住仲群的胳膊了。
真真吃着饭菜,看看这个大人,又看看那个大人,看着累,干脆吃完了自己的饭,跟大人们请了假,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手机不时还“叮铃”一下,是同学们发的信息,她便边看边笑边回。
饭后,四个人打扫餐桌,收拾碗筷,效率颇高。总算收拾完了,婉怡去上厕所,刚进了卫生间的门,后面有人跟了进来,回头一看是仲群,正把食指竖在唇边,婉怡自然被吓了一跳,清醒过来后把仲群往厕所外推,“干什么?我要上厕所,你快出去!”
仲群反而把门从身后关上,双手钳住她的双臂,“别乱叫!我有话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么?我俩已经完全结束了!”这句话,像是在告别自己的过去,提醒自己,也提醒仲群,但是几乎呛出了眼泪,双臂及全身停止了挣扎:他有话说,他现在有什么话说,关她P事!
“那个烦死人!”他慢吞吞地说,“做善事,做好人是他的工作,也就是说,他的工作要求他必须做个好人,你明白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婉怡忍住了眼泪,自己恨不得蹲在地上大哭一场。女儿终于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好大学,今天的她,情绪很激动,就像终于跑完预定的三千米全身虚脱一样,神经极度敏感。
仲群看着她的眼睛,“我的意思是说,万一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呢?”
“一个善于帮助他人的人,可以装一天两天,怎么可以装好几年?”她不信。
“你不要对我有敌意,说实话,我是嫉妒他,”仲群往喉咙底吞了一口唾沫,“但是,我更希望你过得好!”
她不也一样吗?她也嫉妒他的现任,也希望他过得好,他们都希望对方找的人是对他们好的。
她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不要你管,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你怎么不明白?你过不好我就过不好!”仲群严肃地说。
“要早知道这样,你何必当初呢?”婉怡嘴角挂起一丝讥讽。这丝讥讽惹怒了仲群,他冷笑道,“当初?当初都是我的错!我俩总是这样,每次一说起什么,总会从终点回到原点。”
他的无奈的冷笑,让她心碎。是她,又揭起了那层伤疤,血淋淋的。
她试图在饭桌上保持的那份儿潇洒,不过是强颜欢笑,自欺欺人,欢笑得一塌糊涂,自欺得可怜巴巴。
她不想从终点回到原点,于是她眯起双眼,眉眼间便涌起一丝欢笑,“没事了,没事了,我怎么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仲群不说话,卫生间显得沉闷,狭窄,凝重。
婉怡突然想起了满嘴抱怨的温玉,便说,“既然都结婚了,就买个房子,让陈露有个家的感觉。”
仲群的声音里有些干涩,“在看房子呢。”
婉怡心想,“我真是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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