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上山下乡到上海郊区崇明农场的时候,由于会些美术方面的雕虫小技,尤其是擅长书写文革时期非常流行的大字“魏碑体”横幅标语,所以连队的宣传栏和黑板报都由我负责编辑和出刊,隔三差五的也会被借调到有三万多职工的农场场部一次又一次的认真编排和精心策划高规格、大规模的政治宣传活动,比如那时“反击邓小平右倾翻案风”田野现场会的安排,“沉痛悼念毛主席逝世”的会场隆重布置以及“华国锋主席抓纲治国新时期总任务”的展览会,都是出自于自己得意的大手笔。当然也比一般人幸运的躲过了拔秧、插秧、锄草、施肥、割稻、收棉等农活,更逃避掉睡草棚,挑冻土,开河挖渠,担泥筑坝的繁重体力劳动。
那时候,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每到清晨天明,当东方那个火球从半圆猛地跳出地平线、第一缕晨曦抹红苍翠的田野的时刻;当农场广播站刺耳的《东方红》的旋律把我们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所谓“知识分子”(其实中学里不是学工学农就是野营拉练或者写大批判文章)从疲倦的沉睡中惊醒的时刻;当同寝室的知青们戴着草帽,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拿着镰刀迎着那春寒料峭之中一阵阵带着泥土香味的晨风磨磨蹭蹭. 叽叽歪歪艰难的迈出门槛的时刻;我便把诸如《黑板报图案选》和《怎样编辑大批判专栏》等书籍资料堆满了自己土制的小方桌,还手里拿着一支油画笔不停的在一张白纸上描来画去,神态上也是眉头紧锁像煞有介事(国语:装模作样)的在思考推敲。如果生产排长阿吴来到我身旁,看见我如此这般慎重认真,整个脸庞都是“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模样,即刻肃然起敬,他以为农场场部又布置新的工作给我了,于是也就会曲意逢迎、巴结谄媚拍着我的肩膀,坚决的不让我出工,留在寝室里好好完成党和毛主席交给的光荣而伟大的战斗任务。
等大伙全部离开以后,阿吴便又会亲切的套着我的耳朵悄悄的说些:“在场部领导跟前替我多美言几句吧!”之类的嘱咐话。我当然会意的一笑,频频点头:“阿吴排长,那是一定的,一定的……”
阿吴满心欢喜哼着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唱段“敢叫山河换新装”屁颠屁颠的走了,我呢,象演员演戏如此这般的,该卸妆时且卸妆,便动作迅速的重新躺进蚊帐里睡回笼觉,继续和周公的靓丽的女儿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地方卿卿我我的缠绵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