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回首(六十九)

皇后的仪凤殿,前去找太子的宫人急步走了进来。"娘娘!殿下不在东宫!奴婢四处寻不见,保傅也不知去向!"

赫连卿的脸色依然没有变化,只紧抿着唇。这神情与她幽深眸色中映出的光相融,令她看起来有一丝冰冷的锐利。

"传令内典监,即刻关闭禁中所有宫门,不可放一人出去。诸嫔御闭阁不出,宦者凡身高超四尺者持械拱卫后宫,有擅离职守者,格杀勿论!"

穆寿听到最后这四字,竟然浑身微颤。殿中宫人亦心下一凛。皇后平日慈和高雅,贤良温柔,原来还有如此杀伐决断的一面。发号施令竟然如将帅般从容镇静,果然虎父无犬子。

此时不满三岁的太子晃,正和杜至柔在一起。

乳母一早带太子入禁中定省皇后,回东宫的途中路过太液池,太子见鸟儿在冰封的池面上寻食,起了玩耍的心,叫随行小黄门给他捉鸟玩。陪他游戏的几个小内监也不过十岁,正是贪玩的年龄,支竹匾撒秕谷,看着贪吃的鸟一只只落入罗网,兴奋拍手大笑,几人玩得不亦乐乎,全没注意小太子自己胡乱走进了池边偏僻的假山石里。随后宫里一片大乱,众人更加着急寻找,却是越急越没有头绪。而杜至柔就在这时撞见了和内监们藏猫猫的小太子。

杜至柔在听到宫里嘈杂之声时,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暗自冷笑拓跋焘的愚蠢,找个草包委以重任。她犹豫着是否写诏书调用羽林军。此诏一出,虽可立即稳定住京城的局势,但皇帝对她非同寻常的宠信也将彻底被世人所知。她不愿引来皇后的忌惮,除非万不得已。她决定观望一下再说。走在去往中宫的路上,她忽然看到小太子眼泪汪汪,独自一人在假山丛中转圈,口中呼唤着保傅。

杜至柔不由走了过去,将他揽在怀里。太子肉肉的小胳膊一把搂住她的颈,仿佛找到了安全温暖的怀抱,他对她绽开了纯真的笑容。杜至柔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又酸又涩的热浪在她五藏六腹中狠狠地烫过,直逼得两滴泪珠冲出眼眶,砸在地上。

她那个孩子如果活着,如今也该这么大了吧!他也会这样对她笑,那是每个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都会露出的,幸福无比的笑。这个笑容她也曾有过,她记得自己都已十岁了,还会在母亲怀里撒娇。她肉嘟嘟的小弟弟,和怀里这个孩子一样柔软粉嫩,见阿娘搂着姐姐,也不甘落后地扑进母亲怀里,她闻着弟弟身上的奶香,感觉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轻轻泛着涟漪。弟弟也用他嫩藕般的小胳膊搂着她的颈,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叫"阿姊"。"阿姊…"还是那声呼唤,然而那声音不再奶声奶气,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阿姊,我疼…"弟弟睁着空洞的大眼,肚子已被长槊挑破,鲜血满地,仰面长啸,"阿姊!好好活着!为我们报仇!"寒光闪过,一颗小小的头颅随着刀光剑影飞到空中,刚好落在监刑的拓跋丕脚边。拓跋丕扬起一脚又将人头踢起,弟弟带血的头颅就这样被鲜卑人当球一样踢来踢去。杜至柔眼里突然冒出血光,直勾勾盯着太子的血红双眼向外喷着仇恨的火焰。太子还在笑,那双酷似拓跋焘的黑眼睛,闪着纯洁无辜的光彩。为了能让他如此开心的笑,为了他们拓跋氏的家天下代代传承,她全家,她的亲人族人,三百余口不相干的人的生命,堆积成血海尸山,来成全他父子二人的笑。凭什么?凭什么他就不能伤一次心,凭什么就不能让他也尝尝丧失亲人的苦痛。怀里的幼儿是那么弱小,身旁太液池布满了冰窟窿,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太子和谁在一起,事后无论如何追查不到她身上。所有的条件都成熟,只要瞬间,弟弟的命便得到了偿还。她僵直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头。

寒风吹过,太子不由更加向她怀里缩去。"娘…我要我娘…"

那不过是每个小孩在冷了饿了以后最自然直接的反应,杜至柔却突然全功尽弃,瘫倒在地。全身止不住的哆嗦了许久,她捂住脸,泪如雨下。

仪凤殿里,赫连卿眉头紧蹙,脑中紧张梳理着千头万绪。一旁穆寿巴巴地看着她。皇后临危不乱的气度竟然令他心里安定了几分。

"娘娘,陛下留了五千精壮骑兵给我。我可带兵出城,前去与敌虏决一死战!"

"你?你带过兵么?"赫连卿淡淡一问。穆寿瞬间涨红了脸。赫连卿又问:"朝中未跟随陛下西征的人里,谁有与蠕蠕作战的经验?"

穆寿一时张口结舌。他对满朝文武的履历背景,长处短处并不熟悉。赫连卿见状直想痛骂他一顿,可也清楚现在连发火的时间都没有。瞪了他一眼扬声再问:"以前陛下南征北战,有谁曾在军中辅佐过陛下?当过军师也行!"

"参军谋士…全随军出征了。只有原中书令刘洁…"

"宣他来见我!"

杜至柔牵着太子晃的手,在殿门外碰上面无血色的刘洁。那刘洁见到她仿佛见到救星,不顾仪凤殿内侍在侧,跌跗在地对杜至柔求道:"皇后娘娘宣小臣觐见,定是要追查小臣卜筮失算的罪过。娘子救救微臣吧!"杜至柔恨得直咬牙,冷声对刘洁道:"参知军事自当克尽厥职,人主不以谋士计策高低而论得失短长,若失算便要追究,谁还敢再献计。先生以为娘娘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哎!下臣若早听娘子之言…"

杜至柔冷汗都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些不避嫌疑的话,这人一定是吓傻了,她连忙打断他道:"妾哪里有什么主张?妾所言之辞全部出自崔公的星占书。那是一本预知前尘后世的奇书。先生此前若多花些时间钻研透了,哪里会有今日之乱?"

刘洁将信将疑地随她步入殿中。太子一见赫连卿便扑了上去,"阿娘。"赫连卿将他搂在怀里好一会儿,才注意到领着太子前来的杜至柔仍是跪拜的姿势,忙叫她起身,穆寿松下一口气,对赫连卿道:"娘娘,请调三郎幢将入禁中,保卫诸娘子和太子殿下。"

赫连卿摇头:"陛下不在,无人能调用禁卫军。"杜至柔始终垂手侍立,眼皮都不抬一下。又听赫连卿道:"东宫倒是有六卫禁军可以暂时调过来,但需储副玺宝。传詹事府监丞携太子玺来见我。"

随后刘洁拜见皇后,赫连卿问他道:"卿以前曾为宰执,满朝文武尽在掌中,可知如今谁人可用?"

刘洁惊惶不已,硬着头皮将朝中官员过了一遍,擦擦额上的汗道:"武将全派出去了。文官里…指挥过骑兵的有司空长孙道生,还有校尉张黎,五年前曾随陛下讨伐过吴盖。"

赫连卿点点头。沉吟片刻,对刘洁道:"敌虏已占领七介山,翻过那座山应是吐颓山,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所以吐颓山是关键。你可知那里地势如何?"

"这…臣不曾察看舆图…"

皇后转面对杜至柔道:"杜娘子,堪舆图是你负责保管的,对吧?"

皇后看着杜至柔的眼中并无深意,杜至柔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身不由己地回了一声"是"。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皇后面前会心虚气短。暗自懊恼片刻,勉强对皇后笑道:"妾这就去取。"

她取地图的工夫,赫连卿命刘洁以太子的名义写了一份教令,詹事府送来东宫玺,穆寿再盖中书令印,仅次于圣旨的储君令便飞速传到驻守宫外的宿卫禁旅手中。羽林中郎将带兵入皇城,手持刀枪的士兵顷刻布满禁中每一角落。嫔妃皇子所居寝阁外皆有兵士重重把守,后宫的人心立即安定了下来。

杜至柔不仅取来了地图,连那本星占书也一并取了来。赫连卿又宣长孙道生和张黎进殿,几人围着地形一阵战略研讨,杜至柔远远站着插不进话。那吐颓山沟壑纵横,崇山峻岭中只几条小道,敌军若取平城,那几条山谷小路为必经之地,此所以吐颓山易守难攻,为保卫平城的天然屏障。穆寿即拜张黎为征北大将军,与司空长孙道生一起出兵吐颓山,在那里潜伏下来以待蠕蠕。两位将领接过兵符后仍原地不动,原来还是要占卜。

大魏由鲜卑人起家,自上到下弥漫着对天神的景仰与崇拜,尤其是上层贵族,笃信天体宇宙有某种神秘力量,可以左右兴衰成败。拓跋焘禁止别人信佛教,并不说明他自己就是个无神论者。实际上他也信,就是信的神不同而已。他信的是阴阳。每逢出征之时,他都会祭天告神祈求福祉,还会事先占卜出征是否会吉利。这此西征亦不例外。因此杜至柔会连星象图谶都拿来,她知道授兵符的同时,就要占卜出征的时辰及方位。

慌乱了一天下来,此时早已日落星密。皇后抱着太子驾坐勤德殿,临阵授命的两位主帅,连同拓跋焘那几千骑兵,无一例外均虔诚地等待着老天降下来的启示。他们需要神仙的指引,好安抚迷芒的内心。占授著作郎观天象测方位,随后将占来的符箓陈于太子面前。这些令人费解的符号图示,便是众人行动的主心骨,战胜敌手的信心来源。此仪式本应由皇帝主持。皇帝不在则由副手,也就是储贰代君执行。可惜储贰才三岁,所以实际上的当家人,是太子身后的赫连卿。

赫连卿看了一眼那神秘不知所云的符语,转头面向刘洁。刘洁反复琢磨,又拿起那本图谶仔细对比,最后惴惴不安地解释道:"先是,有大黄星出孛、毕之分。孛是封豨,剥气所由生也。其利东南。也就是说,我军明早应从东南门出发。"他停了下来,目中疑色沉重。赫连卿看着他,和颜笑道:"卿还看出什么来了么?不要害怕,即便错了也无人怪罪你。"刘洁大着胆子道:"今日戊辰,木昼见胃。胃,秦代墟也。当有真人起于阴山北面,大兵锵锵,其锋不可当。虏君忧之。这…是何意?"赫连卿问道:"是崔公那本书上的图释么?"刘洁点头称是,又道:"按照图谶上的预言,阴山北面将有大军锋不可当,可令蠕蠕的敕连可汗忧心忡忡。如此…倒是大利于我朝。只不知这预言,是真是假。"

赫连卿低头思忖片刻,眼中一亮,问穆寿道:"阴山北面,可是建宁王拓跋崇的驻地?"穆寿道:"正是建宁王主力所在。可他们现在正自顾不暇。乞列归和他吾无鹿胡拖住了建宁王,否则我们可以前后夹击。"

赫连卿又紧张思索片刻,随后对穆寿道:"这谶语是否能言中另说,妾倒是因此想出了一条小计。你告诉张黎,叫他进了吐颓山后,派人找到敕连可汗最后面的人马,通常是后方督运粮草的驴车队。你叫那派去侦察的人悄悄割下他们一头毛驴的耳朵。"

"这?这是什么计?"穆寿哑然,呆立半晌也想不出皇后的用意。无奈只好按她的话吩咐了下去。

第二日天不亮,魏军按星象占卜的方位出发,悄悄潜入了北面崇山峻岭中,等待柔然大军降临。魏国上下虽表面上趋于平静,实际内心惶惑不安。就是准备的再充分,魏军五千,对方五万,以一战十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何况带兵的两位主帅皆文官出身,匆忙上任,将不识兵。后宫里的赫连卿气定神闲地带领一群妃子赏梅煮酒,其实连捧酒樽的手都在颤抖。

魏国忧患,远在凉州的拓跋焘尚未得知。此时他正左思又想,如何将他讨伐牧健的这次行动定为正义之举。人马已到了姑臧城外,他才想起来此番征讨师出无名,将来让人写进史书里,只恐佳名不能垂于竹帛。史官若如实记录,后人难免笑他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戏耍的团团转,没准还给戴了绿头巾,他发现后老羞成怒,连互为妹夫的情谊都不讲了,非要灭北凉。这么写进青史里实在不好看。他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紧盯着姑臧城的隼鹰双眸闪烁着威严。北凉小国气数早已所剩无几,只需一声号令,他身后的铁骑踏平姑臧易如反掌。可他要的不止是实物,他还要虚名。他叫来随军的刀笔吏,命他们集思广益,列数牧健的罪状,凑成一份讨伐诏书,好让天下人信服,他灭北凉是替天行道,为天下人除害。一群读书人憋了两天也没写出几条,实在是因为牧健以前太恭顺,太听话了。拓跋焘要他割地他就割地,要他献上女人就献上女人,还只多不少。魏军屯兵在城外踟蹰不前,连着几天找不出牧健的错处来。

就在这时传来两个令拓跋焘震惊不已的消息。姑臧城里的武威公主被人下了毒,同时柔然的可汗越过七介山,自己的江山社稷妻儿老小已岌岌可危。原来牧犍早就蒸淫于寡嫂李氏,得宠的李氏竟与牧犍的姐姐共谋,索性毒死这个来头太大的公主了事,省得老受这个小王后的气。武威公主幸得解药不死。拓跋焘乍一听这消息竟以为是假的。这个牧健难道活的不耐烦了么?更令人恼怒的还在后面。拓跋焘派使者入城面斥牧健,要他交出凶手李氏,牧健竟然不交!还公然维护这个女人,派兵护送她到酒泉,好吃好喝地安置,隐匿了起来。拓跋焘一时以为牧犍疯了,接着平城危急的消息传入,他大概明白过来为何牧健会突然吃了豹子胆。那是有恃无恐。拓跋焘这一气非同小可,自己动笔一气呵成列出牧健十二条大罪来,之后在诏书里给牧犍指了几条出路:"上策,是你亲率群臣郊迎,乖乖伏在地上,于朕马首前跪拜请罪。中策,是朕攻入城里,你自己反绑双手,备好一口空棺材等着。如你这般守迷穷城不及时醒悟,下场是身死族灭,受尽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你自己好好惦量惦量!"

可惜牧健也不是吓大的。形势比人强,横竖亡国之君,多撑一日是一日,也博得个君王死社稷的千古芳名。再说柔然的吴提就要踏破平城,不定是谁先撑不下去呢!他采用左丞相的计策,坚决不投降。不仅如此,还派弟弟沮渠董来领兵万余人主动出击,在姑臧城南进攻魏军。结果自然是弱不敌强望风奔溃。沮渠董来带着残兵败将往回逃,与其作战的魏军前锋不知该不该追,倘若有诈只恐损失惨重。于是仍要占卜。卜出的结果是日辰不利,敛兵不追。沮渠董来得以逃进姑臧城。

沮渠牧犍负隅顽抗的气势竟然震住了拓跋焘。他没想到看似柔弱的牧犍竟还有这等刚强气节,不由心生疑云。这北凉真如看上去这般弱小么?会不会城里有百万伏兵?平城的险情一日急似一日,虽说他走前做了准备,毕竟留守的是一群女人加一位经验不足的少年郎,他的担忧与日俱增。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忽然情势大转。那份气势汹汹的攻心诏书倒底起了作用。牧犍的侄儿沮渠万年和沮渠祖被诏书上的恐吓文字吓倒,翻越城墙投降魏军,将城中兵力匮乏的实情和盘托出,拓跋焘大喜过望,急命强攻,不肖数日,姑臧城即被攻陷。国君沮渠牧犍带领文武官员五千人双手反绑,跪于城门口面缚请降。拓跋焘又一次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一群待宰羔羊,却不想竟在一片黑压压的降兵败将里,看到了面色蜡黄的妹妹武威公主。她抱着不满两岁的女儿跪在了最前面。身后是五千不成气的北凉君臣,她流着眼泪叩首乞求,恳请哥哥给那个令她爱极恨极的夫君留条命。"他给你灌了什么迷幻汤!"拓跋焘在马上怒吼。然而人生自是有情痴,感情的事尤其无道理可言。拓跋焘最终敌不过苦命妹妹的哀求,甩镫下马走到牧犍面前,亲手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扶他起来,仍以妹婿相称。

接下来几日,拓跋焘诏命迁姑臧城内居民二十余万户于大魏,各族胡人投降大魏的又有几十万。收没北凉珍奇异宝不可胜数。在姑臧置州刺史,改北凉为郡。姑臧城里的沮渠一族除妹夫牧犍,先前投降的沮渠万年和沮渠祖这三人外,全数杀掉。沮渠族诛,北凉灭亡。

姑臧城里的沮渠族人消灭殆尽,外面仍有个牧犍的兄弟在镇守酒泉。拓跋焘一刻也不等,立即发兵酒泉,斩草除根。既然灭族,便是连个婴孩都不能留,否则这么大的血仇,谁也不知道那留下的活口会不会来报复。赵氏孤儿就是前车之鉴。魏国镇南将军奚眷授命进攻酒泉。被魏军层层围困的酒泉粮食吃尽,万余口皆饿死。守将是牧犍的堂弟沮渠天周,见状杀掉自己的妻子,烹其肉分送士卒充饥。又困了二十多天,奚眷攻克酒泉城,俘虏沮渠天周,押送平城斩首。拓跋焘在酒泉城被攻破的那一天率军火速东还,以救平城。

大军刚刚开跋,便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吴提这一路掠过来太过顺利,眼看胜利在望,却突然起了忐忑不安的心。吐颓山道路艰险崎岖,森林树木密不见日,地形多变险要,吴提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恐惧。那拓跋焘用兵一向诈诡,怎么这次一点伏兵都没有?难道是埋伏在这山里以逸待劳?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后方督运粮草的监军来报,昨夜军中一头毛驴的耳朵不知被谁割了走,此事甚是蹊跷,诸将都不明白是咋回事。吴提听到传报却大吃一惊。"难道…是拓跋崇追上来了么?!"两年前他带兵偷袭拓跋崇的营地,柔然军偷偷摸摸靠近,在离拓跋崇驻军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当天夜里柔然军中运粮的毛驴丢了耳朵,消息传到吴提那里,他没在意。然而第二天夜里柔然的粮草便被鲜卑人烧了个精光。吴提惊慌失措逃回漠北,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才悟出那驴耳朵原来是被拓跋崇派去侦察的探子割了去。拓跋崇原先为激励士卒奋勇杀敌,打仗时立下条规矩,杀敌后需把敌兵的耳朵割下来,好证明你杀了多少敌,耳朵越多,得到的奖赏越多。他手下的探子受了启发,侦察某地后将敌军的马或驴的耳朵割下来带回去,以此向他证明自己确实到过敌营侦察敌情。吴提懊悔自己领悟的太晚,发现驴耳朵不翼而飞时,就该反应过来敌人其实就在附近,自己的行动已经暴露了。顿足过后,他冷笑一声。这个把戏虽然新鲜,可他也只能玩一次。拓跋崇若故伎重演,他不会苯到同一个坑跌进去两次。下次就记住了,再出现丢驴耳朵的,一定说明拓跋崇就在附近。他以为他长了记性,可他不知道的是,他并非第一个被愚弄的。上一次面对驴耳朵丢失不知何意不加防范的,是夏国的国君赫连昌,魏国当今皇后的哥哥。那次征大夏,拓跋崇是先锋官。赫连昌被偷袭后也象吴提那样的反应,捶胸顿足地样子令赫连卿印象深刻。"下次就知道了!驴耳朵丢失意味着什么!"赫连卿苦涩一笑。真吸取了教训,也许更糟。总有一种小伎俩,可以捉弄到你。那吴提不是吸取教训了么,刚好可以拿来利用,让他以为拓跋崇就潜伏在他们身后,魏国准备前后夹击。再往下想,吴提更加恐惧。倘若拓跋崇在他身后,那就意味着乞列归在阴山被打败了。鲜卑人吃掉了拖延他们的柔然兵后乘胜追击,不然拓跋崇怎会出现在这里?吴提脑门冒出了汗,急命主力部队掉头面向拓跋崇要来的方向,准备迎头痛击。躲在暗处的长孙道生见柔然自乱阵脚,不知何顾,只觉这正是绝佳时机,一声号令鲜卑人精壮的骑兵如猛虎下山,呼啸而至。吴提来不及回转大军,惊慌之下柔然人溃不成军,顺原路向北逃去。跑了几百里才喘上口气,疲惫不堪安营扎寨,打算稍适休憩后,重整旗鼓再向平城发第二次进攻。休整了几天,正当他们重新鼓舞了士气打算卷土重来,后面传来的消息令吴提倍受打击,一蹶不振。嵇敬和拓跋崇真的在阴山北面击败了乞列归的军队,生擒乞列归,并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将帅五百人,斩杀柔然士卒一万多人。吴提接到这个军报,再无力气与魏军周旋,向北遁去,身后的鲜卑骑兵一直追到漠南才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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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我国所谓的南北朝时期,其中南朝的起始年是420年,而北朝的起始年是439年,也就是拓跋焘灭北凉的那年。北凉灭亡标志着北方被拓跋焘统一,中国的北方进入北朝时代。之前是十六国时期。所以严格说'魏'这个政权跨两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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