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坐在等待我归家的寂寞夜里,竟然伤心地流眼泪。
当我刚刚从汤生给予的繁华退回到家里的清静,想要拥抱他时,被他满脸泪痕的样子惊到,一时间,我觉得万分对不起我可怜而痛苦的爱人。
我半跪在他的身边,拿出汤生刚刚送我的一条水晶项链,戴在他颈上。那晶莹的光芒和他白皙得仿佛透明的皮肤很相称。
他抬起沉重的头,无助地望着我。我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轻声说:“对不起,我又虐待小动物了。”
他轻轻地叹息:“是不是做错事了,所以心虚补偿啊。”
我笑着流出眼泪说:“是啊”,心里却感到现实竟然如此讽刺。如果这条昂贵的项链能够让远生觉得我依然还是爱他的,就可以被轻易地放手了。我好想把自己因为放逐和叛逃所获得的财富作为对他痛苦的一点点补偿,可远生却在这个时候说,他不需要任何补偿,只希望我不要一错再错。
我知道自己是贪婪的,而这种补偿更是不公平的。
我给远生的都是放纵自己得来的身外之物,他给我的却是他用生命熬出来的智慧和箴言,一旦他倾囊付出,就会顿时觉得空虚乏力,又怎么可能被我这种肤浅的、靠着屈服于一个世俗男人而得来的小礼物轻易地补偿?
我鄙视自己的贪婪,却又怀着物质与精神兼得的侥幸一错再错。
某一次,我陪汤生去参加商业应酬,没有控制好晚归的时间,上冲的酒气让我发热的大脑忘乎所以,甚至忘记了要一先一后上楼这种约定。
结果,我们相扶相搀的沉重脚步声和酒后无法控制的粗重呼吸和痴笑终于惊动了正在练琴的远生。当我好不容易把喝得酩酊大醉的汤生塞回他家,转身出门时,看见远生站在走廊里,用他愤怒而犀利的目光盯着身穿高级晚装的我。
我心里一片慌乱,却故意不和他对视,摇晃着身体走过他面前,然后推开门进房去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不会轻易地蒙混过去,这样的一幕肯定把远生气疯了,之前那些他不曾见过的揣测或许不能作为指责我的证据,但这次,我的所作所为绝对超过了他能够忍受的上限,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我能解释什么,难道说自己世俗气萌发,渴望物质放纵?我不想接受审判,借酒装疯是最好的办法。
“你……”看他准备开口,我抢先一步,弯腰大口地呕吐起来。远生急忙架我到卫生间,拍抚着我的后背。
跪在马桶边,我的泪水和着污物倾泻而下,这样一个夜晚,我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参与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商业宴会,唯一的理由就是陪一个不是男朋友的男朋友。远生为了争取时间,没日没夜地坐在那里熬血熬泪搞创作,期盼我同样能燃烧自己,与他生命合一,为了崇高的人生理想共同向前。但我却丢下他在无边的暗夜里,不但借酒精荒废生命,甚至消磨他的时间来为我心痛。
流着泪,眩晕的清醒让我异常厌恶自己。远生站在背后,既不能打我,也不能骂我,只能无奈地沉默。
“伊伊,你怎么会这个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远生等我清洗完毕,用他冷冷的目光逼视着我,声音不大,却满载伤痛。
我嘶哑着声音咳嗽着说:“我很累,可以先去睡觉吗?”
“我一直等你到现在,就换来刚才那一幕,换来你现在这种态度?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样的错误,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么让我失望!”
我躲避着他的目光,虽然已经悔恨得泪流满面,但我却真的害怕要对着他做心灵忏悔,忏悔的结果是自我鄙视,忏悔的结果是我要接受他的监视,清洗灵魂中的污浊。我知道这种清洗是正确而痛苦的,所以宁愿选择错误地逃避。
终于,我什么都没说就上床睡觉了,留下远生彻夜未眠,为我犯的错狠狠惩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