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世界观的交锋|马克龙联合国对战特朗普

 两种世界观的交锋|马克龙联合国对战特朗普 

 宋迈克 

导言

孔大人

 

1945年10月24日,结束了二战梦魇的先驱们创建了联合国。站在两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上,人类决心不再重蹈覆辙。七十二载以来,联合国是唯一一个所有国家的代表可以齐聚一堂,试图解决人类危机的共同论坛。

 

2017年9月19日,第七十二届联合国大会举行一般性辩论。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同一天进行了任职后首次联大演讲

 

特朗普早已不是那个只能在网上嘲讽联合国的富豪了。作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掌权者,他能尽情地在国际舞台上对盟友颐指气使、对敌人耀武扬威。

 

在特朗普上台演讲前,朝鲜代表已经起身离场。伊朗、叙利亚等国代表一脸肃杀。特朗普的演讲应证了所有人的预想:这位多次对国际合作表示轻蔑的美国总统,再次展现了他的粗暴与无知。

 

 

特朗普中文翻译(删减版)详见微博,原版请见海外媒体。

 

在大肆鼓吹了美国“史上最强”的军事力量后,特朗普把矛头对准了朝鲜。他嘲笑金正恩为“带着国家自杀的火箭男(Rocket Man)”,威胁“如果美国需要保卫自己和盟友,除了彻底摧毁朝鲜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他的怒火又指向了伊朗,叱责“腐朽的伊朗政府将暴力、流血、混乱输出到各国”,而2015年的伊朗核协议则“让美国丢脸”。比起2003年小布什入侵伊拉克前的煽动,特朗普对伊朗的指控有过之而无不及。

 

特朗普接着攻击了2015年在奥巴马斡旋下才与美国建交的古巴。他还挑衅了重陷乱局的委内瑞拉,直斥其国家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他也不忘讥讽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会“超级丢人”、“让某些权差劲的国家坐在里面”。

 

特朗普演讲的核心正是他所反复重申的美国至上(America first,又译“美国优先”)。“美利坚人民已经觉醒了”,他在结尾呼喊道。特朗普的所谓“爱国民族主义”,即是把美利坚凌驾在他人之上。他的国际观十分简单:当每个民族国家都以自身利益为准来运作,一套等级式的国际秩序自然会形成。

 

问题来了,为利益驱动的各国在运作时是否该遵守一套公认的准则“靠拳头说话”的丛林法则在21世纪的国际社会是否适用?世界各国能否逾越边界、适时妥协、谋取人类的共同利益

 

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来看特朗普之后登台的马克龙。

 

 

与咄咄逼人的特朗普不同,这位年轻的法国人姿态谦卑、话语诚恳。他首先感谢了二战时各盟国对法国的无私援助,并以此回顾了战后先驱创建联合国的初衷。与特朗普以武力步步紧逼不同,马克龙强调了外交与谈判手段解决朝鲜、伊朗危机的必要性。他与特朗普针锋相对,指出政治而非军事手段才能解决一系列安全问题,而(美国)单边主义制造的错误正是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不可逆转的世界多极化趋势下,人类尤其是年轻的一代应当重铸边主义,“重新认识对话的复杂性,发现它蕴含的丰富可能”。

 

马克龙还认为,“保护难民是一项道德与政治义务,法国已决定承担它的角色”。就气候议题,马克龙一如既往地强硬,“(《巴黎协定》签署国的)美好世界将带来创新与就业,即使那些倒行逆施的人不会高兴。” 

 

 

单边行动造成中东困局、多年战乱引发难民大潮、社会倒退催生极端思想、社交网络助力恐怖蔓延、过度发展触发气候危机、生态灾难带来气候难民……这些危机环环相扣,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关起门来、各自为政,甚至特朗普式的“躲在墙后扔炸弹”都无济于事。正如马克龙所说:

 

“保护我们的不是墙,而是我们行动的意愿、要影响历史进程的意愿;是参与历史的书写,不是自以为与世隔绝。保护我们的,是用以追求进步的主权与行使主权的力量。国家间相互独立,但我们相互依存。”

 

特朗普与马克龙代表着两种迥然不同的价值观。前者将国际社会视为弱肉强食的竞技场:落后挨打、赢家通吃;强者自可以高举民族主义的大旗,推进国家绝对利益。后者则推崇多边主义,力求让各主权国家在一套既定的国际规则下谈判斡旋,让超越民族甚至主权界限的个人在普世原则上的基础上平等对话,为全人类的谋利。

 

这两种价值观的博弈,将塑造我们的未来。

 

在此与大家分享马克龙演讲全文,原载于公众号「欧罗万象」

 

 

马克龙演讲全文

译:宋迈克

 

今天我能有幸在你们面前发言,我知道这应归功于谁:这应归功于70多年前所有那些起身反抗侵占了我的祖国—法国——的那个野蛮政权的人;归功于所有那些听到了抵抗者的呼喊的美洲、非洲、澳洲和亚洲国家——为了救援他们,这些国家向法国海岸派出了自己的儿女。这些人当时并不都知道法国是什么,但他们知道,法国的失败也会是他们赞同、引以为豪并愿意为之牺牲的理想的失败;他们知道,他们的自由与价值观的实现取决于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些人的自由。这也应归功于那些在战争结束后勇于和解、重构了国际秩序的人;归功于那些像勒内·卡森[1]一样的人——他们明白了国际合法性的核心是人权;归功于那些审判了罪人、接纳了受害者、补偿了过错的人;归功于那些愿意相信遭到这场战争践踏的价值观应当重新获得应有地位——作为联合国建立之根基的宽容、自由、人道的价值观。不是因为这些价值很漂亮,而是因为它们是正义的,可以避免极恶的降临。 

 

和你们讲这些并不只是为了谈历史。如今,我听到不少同僚在谈论当下世界的样子时,对这段历史——我们正来自于它——已经有些遗忘了。对我们来说如此陌生、离我们如此遥远、离我们眼下的利益如此遥远的事物,可能正是、将会是最能决定我们生活的事物。 

 

女士们、先生们,如今我国在国际秩序中拥有独特的地位,这给了我们一笔债,对所有被剥夺了话语权的人欠下的债。我知道,法国的义务便是为那些不被听到的人说话,因为,为他们说话,也是在为现在或未来的我们自己说话。今天我想带来的就是这些被遗忘的声音。 

 

诺曼底登陆的士兵

 

我听到了阿勒颇居民巴娜,我想把她的声音带给大家。她曾生活在轰炸之下、警察和民兵带来的恐惧之中,她曾生活在难民营。叙利亚人民受够了折磨,国际社会该承认这个集体的失败并考虑改变方法了。 

 

为建立持久和正义的和平,当务之急是集中精力根据联合国安理会在2015年2254号决议中一致决定,通过过渡进程促进危机的政治解决。法国正在伙伴国家一道,为支持联合国、在叙利亚开启包容各方的政治路线图而提出倡议。为此,我希望能与5个常任理事国和全体相关方建立一个联络组。如今,阿斯塔纳和谈发挥了作用,但还不够,许多困难在最近几天都显现出来。 

 

让我们为开启谈判进行真正准备吧,因为最终的解决方案将是政治而非军事的。这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当然,首先是叙利亚人的利益。 

 

在这个背景下,我曾指出我们的两条红线是什么。首先是对化学武器的使用决不妥协。今年4月4日袭击的元凶应当被移送国际法庭,这种事件决不能再度发生。然后是部署给所有人的医疗通道、允许医疗机构运作及保护平民的绝对必须。法国已决定将这一点作为下个月担任轮值主席国时的首要任务之一。 

 

2017年4月4日早上,叙利亚北部省份伊德利卜(Idlib)的Chan Scheichun市遭到毒气弹袭击。伊德利卜省卫生部报告,死亡人数已达100人,另有400人受伤。死者中也包括多名妇女、儿童。多国谴责这一令人发指的暴行,敦促联合国"揪出"幕后指使。

 

在叙利亚为和平而行动,就是在为叙利亚人民而行动,但也是为保护我们免于极端伊斯兰恐怖主义的袭击。因为在叙利亚、伊拉克,我们首先就是在为打击恐怖主义而作战。我们在为所有在最近几个月中恐怖袭击的死者而行动。因为圣战恐怖主义在每块大陆上袭击我们的同胞——无论他们拥有何种宗教信仰。所以,为了自我保护,我们应当团结力量,安全应成为首要任务。这便是法国提出的关于打击恐怖分子对网络的运用、打击恐怖分子一切资金来源的提议的宗旨。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能够在2018年就这场战斗组织一场国际会议,我号召你们全都加入其中。这也是法国依照国际法、在国际联盟框架内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展开军事行动的宗旨。这场打击恐怖主义的战斗是军事的、外交的,但也是教育的、文化的、道德的。它涵盖了我们在中东、在非洲以及在亚洲的行动,它应当把我们所有人团结起来。

 

我听到了加奥的小学生乌斯曼,我想把他的声音带给大家。他的童年在马里、在无理智恐袭的阴霾下度过。而他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在上学时不用冒着死亡的危险。在萨赫勒地区,我们所有人从此都投入其中:联合国、联合国马里多层面综合稳定特派团及萨赫勒五国联合军队中的该地区国家、欧盟及其成员国……这是一个格外痛苦的努力,要付出许多生命的代价,我希望在这里向所有这些参与者致敬。 

 

今年5月19日,马克龙在马里北部城市加奥重申法国对马里及非洲萨赫勒地区的军事支持,以打击此地区内的恐怖组织。萨赫勒地区是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一个宽320公里至480公里的区域,横跨塞内加尔、毛里塔尼亚、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等国。近年来,“基地”组织分支等恐怖组织在科特迪瓦、马里、阿尔及利亚等国频频作案。法国政府扩大打击力度,在萨赫勒地区多国建立基地,将原有的“薮猫”行动扩展为地跨数国的“新月形沙丘”行动。法国约有1600名精锐士兵派驻在马里加奥参加此次行动。

 

在这方面,我们如今的挑战还是根除恐怖主义。为此,要加强这些国家的能力,让他们自己可以负责自己的安全。无论我们使用什么手段,如果相关国家不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们就无法在集体任务中获得成功。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上任就对萨赫勒五国联合军队的部署提供了支持,在这里,我号召你们集体行动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能为加强对非洲维和行动的支持做出努力,因为这就是未来的希望。我们应当集体重新思考维和力量、区域组织和宗主国之间的连接,我们有多大能力回应这些民众对和平的渴望便取决于此。

 

当然,军事回应从不是唯一回应,我想在这里强调政治回应的必要性。我想提及阿尔及尔协定的落实以及我们的发展政策。 

 

我还听到了库阿梅,我想把他的声音带给大家。被迫上路后,他穿过非洲大陆,在利比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蛇头。他穿过了地中海,成功到达了对岸,而其他人许多人则葬身大海。难民、流亡者,或是被悲惨地称为“移民”的人,事实上已经成了我们时代的象征,这个世界的象征——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们不把求生之路改造为自由之路,任何屏障都无法阻拦这绝望的征程。 

 

这些迁徙是因为政治、气候、种族的原因,他们踏上的都是求生之路。为了求生,遭受迫害的罗兴亚人如今正在逃亡。有超过40万难民,大多数是孩子。必须停止军事行动、保障人道主义通道、重新确立基本权利。我们都清楚,这是一场种族清洗。在这一主题上,法国将在安理会提出倡议。 

 

在战火纷飞中,当国际人道主义不被遵循而是被利用时——叙利亚各方的暴力战略便是如此,为了求生,人们离开故土以挽救家庭;当捍卫自由的人成为当局的头号敌人时,人们为了求生选择流放。保护难民是一项道德与政治义务,法国已决定承担它的角色:在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公署应当介入的所有领域支持这一机构;在冲突地区的邻近地带——黎巴嫩、约旦、土耳其,以及尼日尔、乍得——开放合法的安置渠道;捍卫庇护权以及对《日内瓦公约》的绝对遵守。

 

今年8月28日,我们在巴黎召集了最直接受到地中海中部迁徙潮影响的非洲和欧洲国家,通过了一份将打击人贩子作为首要任务的规划图,这些人在拿苦难做生意。我们应当与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公署、国际移民组织一道建立一个人道主义机制,帮助移民的来源国与途径国更好控制人流,以终结那些对基本权利不可容忍的侵犯。

 

面对恐怖主义,面对迁徙潮,必须有短期回应以处理危机,但如今更重要的是我们处理所有这些不稳定因素深层次根源的政治意愿。这些迁徙潮、恐怖主义,首先是对我们所有人的深层次的政治挑战。因为如果我们想要修复那些道德、文明层面上深层次的动因,就要通过一种真正的发展政策方能做到。 

 

这就是为什么我已决定法国将承担起自己的角色:在5年内,我们的目标是将占国民收入的0.55%用于支援发展公共经费。 

 

 

普利策新闻奖组照《难民》

 

谢谢你们的掌声,不过我希望你们先别着急。因为首先,我知道有人期待更多,这些钱从来都不够用,法国如今并不足够达标;但尤其是因为,主要问题并不都是钱,而是这笔钱的效率,是我们把它用于什么,是要更好地评估,更好地对我们所有人都在付出的这笔钱负责。是的,我希望法国在支援发展公共经费上达标,但我更希望这笔支援发展公共经费能有更多创新、更多智慧、更多新方法、更多实地责任,我想和你们一起争取的就是这些。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这笔支援发展公共经费以简单、有效、经受评估的方式真正落到实地,到达一开始追求的目的地。举个例子:我们和欧盟、世界银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共同启动了萨赫勒地区联盟,就是想实现这些。

 

然后,需要有清晰的优先任务,第一个就是投资教育,因为通过教育我们才能战胜蒙昧,在非洲和近东、中东,这场战役如今正威胁一些国家乃至整个地区。我在这里号召国际社会出席2018年2月由法国和塞内加尔共同主持的重建世界教育合作的国际会议。我们展开的是一场关键的战役,这场战役正是要给男孩女孩们以避免陷入蒙昧、选择自己未来的可能,这个未来不是求生的必须,也不是我们在这个会场里替他们做出的选择。 

 

第二个优先任务就是投资健康,与大型流行疾病和营养不良作斗争,因为人不能接受教育和治疗时,就不会有任何希望。在这场为了发展而进行的战斗中,我们也有必要支持女性地位、文化与言论自由。在每个女性地位受到动摇、遭到践踏的地方,发展都会受阻,社会的自我解放、自我定位都会受阻。这不是无关紧要的社会议题,而是一场深层次的文明层面的战斗,是我们的战斗。它涉及我们的价值观,这些价值观不是相对的,它们在所有大陆、所有纬度都是完全普世的。在每个文化遭到践踏的地方,我们集体回应这些挑战的能力也会被削弱。这就是为什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如今是格外关键的一个机构,它在这方面有一个要紧的角色:当各种蒙昧力量想要清除这个世界难以置信的多样性时,它努力为这个世界保存它的人道面孔。我们为精神的持续进步而奋斗,就是为了每个人的文化和语言得以存在并延续。言论自由也是一场战役,这方面的现状也同样重要。联合国有保护思想、言论、表达特别是媒体自由的使命。这就是为什么我呼吁任命一名联合国秘书长特别代表,负责在全球范围内对记者的保护,因为无论是反恐斗争还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在变得严酷这个现实都不能为削减这一自由辩护。

 

最后,我要为我的同胞儒勒说话,他住在圣马丁岛。我想到他被摧毁的家,他害怕这一切再度上演、不断上演,因为气候变暖正导致灾难频发。世界的未来,就是这个正在为人类的疯狂而展开复仇的地球的未来。大自然叫我们改正,命令我们承担起人道与团结的责任。大自然不会谈判,保护它、捍卫它是人类的使命。气候失调把传统的南北对立打个粉碎,最弱小者总是最先卷入命运不公的漩涡。从中国到加勒比海,无论俄罗斯还是非洲之角,我们都在遭受可怕的气候灾难的打击。

 

有记载以来最强飓风艾尔玛(Irma)袭击了法国圣马丁岛(St Martin),造成毁灭性灾难。

 

台风“天鸽”登陆后的珠海

 

在联合国大会上,我国曾承诺在巴黎达成一个全体协定,我们做到了,协定就是在这个会场里签署的。这一协定将不会重新谈判。它把我们连结起来,团结起来,瓦解它就是摧毁一个不只是国家之间同时也是代际之间的协约。新的贡献可以丰富这一协定,但我们不会后退。我深切尊重美国的决定,大门一直对他们敞开。但我们将与各国政府、地区政府、城市、企业、非政府组织、全世界的公民一道,将《巴黎协定》落实。我们拥有的是先锋的力量、耐力和确信、想要构筑一个更美好世界的人们的能量。没错,这个更美好的世界将带来创新与就业,即使那些以为只能向后看才能找到未来的人不会高兴。 

 

我们将迫不及待地开始构筑这个未来,开始落实我们的贡献。比如,法国通过了气候计划,走上了迈向碳中性国家的道路;比如今年12月12日,所有决定调动公共和私人经费以推动具体方案前进的国家都将齐聚巴黎。我在这里确认,法国将承担它的责任,到2020年,法国每年将拨出50亿欧元用于气候方面的行动。今天下午,我们将再度展现雄心,推出一个全球环境协约,宗旨是在联合国机构的支持下缔造本世纪的国际法。当有人想要停步时,我们应当继续前进,走得更远,因为气候变暖不会停步,因为我们面临的失调不会停步,因为我们肩负的团结与人道义务不会停步。 

 

女士们,先生们,在我们每个决定背后,都有这些声音,这些人,这些我们应当捍卫的无形的大众,因为曾有一天有人也捍卫过我们自己。所有这些呼喊,为什么我们不更多地倾听?为什么我们不再能担起全球责任、热爱互助、坚信进步?它们在70年前曾给全人类以自信的力量。没错,当我和你们说起巴娜、乌斯曼、库阿梅或者儒勒的时候,我在说我的同胞,我在说你们的同胞,说他们中的每个人,因为我们的利益、我们的安全也是他们的利益和安全。我们每个人都被无可救药地连接起来,成为一个现在和未来的命运共同体。是的,世界的平衡这几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世界重新变得多极化了,这就是说,我们必须重新认识对话的复杂性,也要发现它蕴含的丰富可能。 

 

我们的集体行动在国家的不稳定面前受阻,比如利比亚。在军事介入6年之后,我在联合国大会面前确认,法国对这个国家重新找回稳定负有特别责任。今年7月25日在拉塞勒圣克卢举行的会谈促进了利比亚的和解,这对联合国支持下的政治进程的成功必不可少。我们应当与联合国秘书长与他的特别代表一道,在2018年完成选举的组织,这将是国家真正重构的开端,为此我将全力以赴。比如在委内瑞拉,国际社会的集体行动应当在其国内维护对民主的尊重、对所有政治力量的尊重,丝毫不向如今正在发展的独裁趋势让步。比如在乌克兰,我们应当不懈努力,让已有承诺得到遵守,让切实停火得以逐步实现。我们与德国正在这样做。要促使涉事各方遵守国际法,实现冲突终结。 

 

面对核扩散的挑战,多边主义备受考验。它没能避免那些我们曾以为早已消失却又在当下突然重现的威胁。比如,在军事对峙的升级中,平壤大张旗鼓地跨越了一个重要的界限。这一威胁关系到我们所有人,十分紧迫,危及生存,牵动全球。到目前为止,朝鲜没有给出任何愿意谈判的信号,其领导人沉迷于在顽固的挑衅中。我们与包括中国和俄罗斯在内的所有伙伴国的责任是通过强硬的立场,将朝鲜拉回谈判桌前,以寻求危机的政治解决。法国将拒绝所有冲突升级,若具备使对话有助于和平的条件,法国将不会关闭任何一扇对话的大门。 

 

出于同样的目的,我捍卫与伊朗的核能协定。我们在核不扩散方面的投入促成了2015年7月14日一项可靠、稳固、可验证的协定。这一协定能确保伊朗不会拥有核武器。如今废除这一协定而不提出任何其他方案将是一个重大失误。不遵守协定将是不负责任的。因为这是一个有用的协定,在局势螺旋恶化不能被排除的时候,它对和平而言十分关键。我昨天就对美国和伊朗说了这些。

 

2015年伊朗核协议JCPOA签订后的历史性时刻,外交家们发自内心的笑容。

 

对我而言,我希望我们对这一协定进行补充工作,以监督伊朗的导弹发射活动,监督2015年协定所不涵盖的2025年以后的情况。我们应该要求更严,但决不能瓦解之前协定已经保障的任何东西。看看我们如今所处的情形吧,我们通过绕开对话阻止了朝鲜局势恶化吗?从来没有。在每个给对话、检查、多边主义以有力武器的地方,它们都发挥了作用。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拥有这些。 

 

70年后,我不知道我遥远的继任者是否还能有幸在你们面前发言。多边主义在我们正经历的这个疑虑与危险并存的时期能否存续?说实话,我们应当记得70年前世界的状态:被战争摧残、被种族屠杀所震撼。如今我们应当重拾乐观、雄心与勇气——我们曾经用它们来对抗疑虑,应当重新找回那些把我们团结起来的信仰。也就是说,重新找回对联合国建立之根基的价值观的信心,这些价值观是普世的,保护着这颗星球上每个个体,保障他们的尊严。 

 

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是怎么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因为我们让这样一种观点扎根:多边主义是某种舒适的运动、一项座椅上的外交官间的游戏,是弱者的工具——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因为我们让人相信:以单边方式行动才更加可信、更加强大;因为我们有时出于犬儒而让人相信:多边主义不能解决一切。 

 

于是,我们让世界的失调占了上风。在调节气候变暖、处理当代不受管制的资本主义制造不平等时,我们一拖再拖。我们放任分歧的声音逐渐放大。但在这个游戏中,每次都是最强的声音获胜。因为怠惰,因为对造就了我们的历史的遗忘,我们让跳出多边主义才能更加强大的想法扎根。 

 

而我们当下的挑战、我们这一代人的挑战便是能够重铸多边主义。便是解释清楚这样的道理:在今天,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比多边主义更有效的了。为什么?因为我们面临所有的挑战都是全球性的:恐怖主义、迁徙潮、气候变暖、数字领域的监管,所有这些,我们都只能在全球尺度上用多边方式来解决。每次我们不用多边主义时,我们就会让弱肉强食的法则占上风。 

 

是的,朋友们。因为要想让我们的世界观成功,就要通过多边主义来实现。因为这种世界观是普世的,而不是地区性的。某些人声称女性地位是世界上某个角落里个别人的事情而无涉他人,声称公民间的平等是一个文明的事情而无涉其他文明,每次我们向这些人让步,我们就放弃了让我们团结在这里的这些价值观的普世性。在有些国家,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向弱肉强食的法则做出了让步。 

 

因为每次有坐在安理会圆桌前的大国向弱肉强食法则让步、向单边主义让步、要废除它们自己曾签订的协定时,它们都没有遵守多边主义的核心——法律的规则。而正是它造就了我们,正是它才能构建长久的和平。 

 

如今,没错,我们在如今比在任何其他时候都更需要多边主义。并非是因为这是一个舒适的词语,不是因为这是某种聪明人的托词。而是因为多边主义就是法律的规则,就是人民间的交流就是我们每个人之间的平等,它可以构建和平、迎接每个挑战。 

 

没错,为了实现它,联合国拥有展开行动、维持世界平衡的全部合法性。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一个更加负责、更加有效、更加灵活的联合国,并完全支持联合国秘书长的计划、雄心和让这个组织适应全球种种挑战的意愿。我们需要走出办公室,走出国家和政府间的会谈,去寻找其他能量,以不同的方式代表现在这个世界,改变那些我们有时已经植根其中的教条。 

 

我们需要一个能做出有效决定、在大规模暴行发生时不为否决权所困的安理会。我们需要各个大路上的各种力量都得到更好的代表。我们需要在危机管理中与关键参与者欧盟、非盟及各种亚区域组织有更好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法国将支持联合国进行目前的改革。 

 

2017年世界中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阿富汗女子代表队。队长Fatima Qaderyan的父亲,也是她最有力的支持者,赛后不久死于ISIS针对清真寺的恐袭。

 

女士们、先生们,最后,我想和你们说,我今天想带给大家的这些被遗忘的声音,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激起回响。这里,每人都有位置,每人都能在那些不想倾听的人面前发声。对这些不想倾听的人,我会说:不去倾听被压迫者、受害者的声音,就是放任他们的不幸生长、扩大,直到有一天会伤及到我们,就是忘记我们自己、我们每个人在历史的某个时刻都曾是这些被压迫者,而其他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就是忘记了我们的安全就是他们的安全,他们的生命牵连着我们生命,灾难若在世上蔓延,我们也不能幸免。

 

不倾听那些向我们求助的声音,就是相信墙与边境能保护我们。但保护我们的不是墙,而是我们行动的意愿、要影响历史进程的意愿,是在有人自以为与世隔绝时参与历史的书写。保护我们的,是用以追求进步的主权与行使主权的力量。国家间相互独立,但我们相互依存。 

 

不倾听这些声音,就是相信他们的悲惨与我们无关,相信我们将永远占有他们只能梦想的财富。但当这种财富是地球时,当这种财富是和平、正义、自由时,我们真的能在一个角落里独自享有它们吗?如果我们不捍卫这些共同财富,我们都将被卷走。如果我们留下燃烧的火盆,明天,历史会把我们自己的孩子投入其中。 

 

是的,今天比以往更是这样:我们的共同财富、我们的利益、安全,也是他们的安全。一边是相信法律规则和多边主义的人和平共处,另一边是某些单边主义者遵循实用原则,这种情景不会存在,这是假的。

 

我们真正的效率就取决于这场斗争。今天,我愿意与你们一道,信仰有力而负责的多边主义。如果我们这一代人不想任由宿命摆布,这便是我们的责任。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只需要有一种勇气,就是要听到这些声音,不偏离我们应当在历史上留下的轨迹,每时每刻都认定应当调和我们的利益与价值观、我们的安全与地球的共同财富。我们这一代人别无选择,因为我们要为当下也要为未来发声。

 

谢谢大家。 

 

注:[1] 勒内·卡森(René Cassin, 1887-1976):法国法学家、法学教授和法官。二战时他是自由法国运动最早的参加者之一,1940年6月曾受戴高乐嘱托与英国秘密谈判。1944年-1960年任最高行政院法院副院长,1958年参与了新宪法的制定。1946-1968年任法国驻联合国代表,是《世界人权宣言》制定者之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始人之一。1965-1968年任欧洲人权法院院长。1968年获诺贝尔和平奖。 

马克龙演讲英文版: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8Al3hnGw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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