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飘地主》 第六章(3)亲人,血终究浓于水

回广州发展期间,我常常到惠州哥哥家小住,也会与嫂子亚芳去菜市场买菜、煮饭。我和哥哥从小感情就好,那段时间他有时带我去见他的客户,总是很自豪地向人介绍:“我妹妹,从美国回来的。”

那是我长大成人后和他在一起唯一的一段特别有居家感觉的生活,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直到现在,我仍然怀念那段时光,却很害怕再见嫂子亚芳。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幸福,而我除了在经济上给予一定的资助之外,也无法帮到她更多。

我的哥哥出生在深山老林里的勘探分队,而我则出生在外祖父母的老屋里,我们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我和哥哥相差了两岁,很小的时候,我和哥哥曾同睡一张床。我们俩倔强着谁都不愿意在睡觉前把蚊帐里的蚊子赶出去,结果每天早上起来满脸都是被蚊子叮的红疙瘩。

哥哥在上初中时,有一次跟同学和邻居们放学后一起玩,被人怂恿着到大队部车间,拿了几块摆在门口的铜块去废品站卖了换糖吃。结果有同学到保卫科举报了他,保卫科将他关起来审了几天,还上纲上线说是父母教他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好在没出大乱子,之后爸爸就把他困在家里读书,不再与同学们来往。

上高中时,哥哥总是吃不饱,人长得很瘦,门牙显得外露。因为房间不够,他只能睡在客厅的床上,常常半夜偷看大本的小说。哥哥没考上大学,被公司招工分到钻探分队工作了两年。

我从师范毕业有工作收入后,爸爸就让他停职,自费去读了三年财务专业。当了两年会计之后,他又追随爸爸和我的脚步来到广州,后来在惠州定居。他在惠州当时最好的TCL公司当会计。天天锻炼身体,变得成熟,一表人才,与年轻时的父亲外貌酷似,追求他的女生很多。

1990年,哥哥想开公司,父母反对,不给资金。我知道后,从美国给他寄了启动资金,他辞职开了一家电脑公司。他的业务包括组装电脑、开打字培训班、编写娱乐城和电视台的点歌程序等,是当时惠州最大的电脑公司之一。

后来,我给爸爸在惠州买下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和哥哥同住。期间他和一位女生交往了一段时间,那女生家境一般,是个小学教师,妈妈不满意,强行拆散了他们。

1997年父母来美国探我期间,他与女秘书亚芳结婚,父母无奈作罢,不再管他的个人问题。1998年嫂子生了一个儿子,2001年底哥哥就因癌症去世了,时年39岁,令我悲痛不已。

如果从时间上算,妹妹应该是兄弟姐妹中与我交集最多的。

某天我收到一张黑白集体照,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是妹妹的初中毕业照。她清秀熟悉的小脸让我在几十人中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自小睡眠偏少,一天约6个小时。每天早上5点半就准时起床早自习或晨练。我经常把妹妹弄醒,让她一起读书,但她要睡8个小时,没睡够就会哭和生气。

妹妹长得很漂亮,大眼睛、皮肤白皙。她哭起来声音很大,脑门上的青筋明显突出,像要冲破白嫩的皮肤。

她很爱干净,爱漂亮,也很爱吃,很会享受生活。

在那个物资贫乏的时期,她会吵着妈妈煮两只鸡蛋给她过生日。她还会把妈妈藏起来给我用的零花钱找出来,去买水果糖吃。她很勤快,常常清洗家里的茶具,帮妈妈洗衣服,还会去小河里抓鱼让外婆煎给她吃。

我在广州时,爸爸把她从江西带到广东来读高中,后来考入广州大学。我经常到她的大学校舍里去睡午觉。

大学毕业不久,她就来到纽约留学。之后的二十几年里,我们姐妹俩忙于工作、结婚、生儿育女。住的地方离远了,也曾因为一些争执断过联系,但姐妹始终是姐妹。2010年,爸爸去世,让我们同时意识到其实没什么比亲情更重要。

弟弟上小学时成绩很好,每年都参加学校的文艺表演。每学期结束,都得到学校的铅笔和大红花奖励。父亲很喜欢他,每次大队小卖部有新的小人图书时,弟弟都要买。

有一次,又来了新的小人图书,弟弟开心地跑到办公室找到父亲要6角钱。当时父亲手中只剩1元钱,还有两天才发工资。父亲很犹豫,但还是拿了钱给弟弟买书。

弟弟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小时候他曾和刚工作的我住过一年。

那年我刚毕业,被分配到庐山脚下的地质队子弟学校教学。弟弟上初中,正是调皮的时候,可能父母管不住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我已记不清了,反正爸爸决定由我带着他到我工作的学校来上学。所以我们同吃同住地生活了一年。

我那时刚工作不久,整天教孩子们背英语课文、对话、生词。隐约记得弟弟偶尔与顽皮学生捣蛋过几次。我们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校舍住宿简单但一切顺利,每天从早忙到晚精力充沛,似乎很开心,但是没有家的感觉。

后来我从美国回来,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是暨南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听说他经常请香港同学带电子笔来转卖了赚零花钱,想来很早就有生意头脑了。

受我和妹妹在美国的影响,他从高中起就开始准备出国的技能学习和英语考试等。大学毕业去过领事馆申请留学签证,被拒签了两次,只得安心在广州工作,开始自己的事业。他32岁结婚,走遍了世界各国,45岁才来到美国生活。

1996年,我回广州那段时间,他也参加了安利的创业培训,为他后来成为出色的销售员和企业家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他在中国期间,送走了哥哥,安葬了爸爸,并且独立承担起了大哥留下的侄儿的抚养费用,这很不容易。他虽然是兄弟姐妹里最小的,却长成了有担当的男子汉!

在妈妈病重期间,我曾盼着他那坚实的双肩可以借我一靠。“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内心痛苦,压力过大无法缓解时,我曾整晚反复地听孙楠的这首歌,孙楠那撕心裂肺的歌声就是我当时心中对他发自内心的呐喊。但我没有明说,他自然也无法感应到。

也许,在弟弟、妹妹或者父母心目中,我足够强大。以为只有我帮助、照顾他人,没有人想过我也会有那么脆弱的时候,我也需要帮助需要安慰。

也许,弟弟和我有着相似的性格,等着对方主动来了解和理解自己。可是我们的年龄差距注定了我们往往处于人生不同的阶段,思维和生活都很难同步。

他比我们的父亲更坚强。哥哥从生病到去世,爸爸都没有去看过一眼,当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我面对妈妈渐渐离我而去时,我才终于明白了爸爸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因为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承受。我忍不住生弟弟妹妹的气,设法逃避、出走,都是因为无法面对日渐逼近的死亡阴影。

随着妈妈的离去,我和弟弟、妹妹的矛盾也逐渐化解。我们之间的血脉亲情不需要语言,也不用道歉,只要主动打个电话就能令对方欣喜若狂、彻夜难眠,血真是浓于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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