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银行的房贷经理,因为语言的优势,平时打交道的客户大多为非富即贵的大陆投资移民。很多客户在温哥华的富人区坐拥几套豪宅。
而我是来了加拿大将近二十年的技术移民,几经磨砺才有了今天平坦的职业生涯。在我之后的几年来加拿大定居的,大多数是投资移民,在国内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说,我们这批技术移民原本是国内的精英,年轻时英文底子好,所以才有破釜沉舟迁居海外的胆识。没想到这么一走,错过了中国经济高度腾飞的二十年,年近半百了,荷包还不够厚,每日苦哈哈工作着。很多技术移民因此怨气很大,艰难的移民生涯甚至磨平了锐气,磨掉了夫妻感情,离婚的,勉强凑合过的家庭比比皆是。
我这个“时运不佳”的技术移民,每天起床对着镜子匆忙梳妆时,常常下意识地瞟一眼镜中的自己:略微发福的身材,圆圆的脸庞,光洁的皮肤,额头和眼角几乎还未见皱纹。 不时微笑的我,脸上没有丝毫中国大妈的“怨气”,透着快乐的神采的一双眼睛,绝不是贾宝玉形容的老女人的“鱼眼睛”。
可以自豪地说,在岁月浪潮的洗练下,我已成一颗闪亮的珍珠,内心不乏温柔的情怀,并且用一种恒久的坚持,抵抗世俗的风沙。读懂世情的同时,仍然保持着一份纯真细腻。
《红楼梦》 是一本好书,但男主人公贾宝玉始终跳不出封建时代的局限,认为姑娘家未嫁时,有父母宠着,不食人间烟火,必然性情温婉,如剔透玲珑浑然天成的珍珠。一旦嫁做人妇,成天围着锅台转,伺候着公公婆婆老公和孩子,蓬头垢面怨气冲天,渐渐变成一幅牙尖嘴利的模样,好似那没了光泽的颜料珠子。再年长些,各种尖酸刻薄七情面上,和饭桌上无人问津的死鱼眼珠差不多了……
其实在观念日渐开放的现代社会,“遇人不淑”和“时运不济”不再是女人变成怨妇的借口。跌倒了始终可以重来,人的一生,是由沙子磨成闪亮珍珠的过程。
珍珠最原始的本质是一粒沙,进入了蚌的体内,蚌感到很不舒服,却没有排斥它,而是分泌体液去包容它润泽它。时间久了,沙子成了一颗圆圆的闪闪发亮的珍珠。
很多沙子在还是沙子阶段的时候,从未想过人生的真正意义。无意间落到蚌壳里后,被蚌的眼泪慢慢磨成珍珠了,这是沙子们意想不到的结局。
很多只蚌,原本也是打算在深蓝的海底,平平庸庸地过完一生的。突然遭遇了一粒沙后,本能地排斥它,排斥不成只好无奈地接受。为了让自己的身子舒服些,便不断分泌眼泪去溶解沙子,最终把沙子变成世上罕有的珍珠。有了这样的成就,蚌死而无憾了。
不是所有的沙,都能幸运地落在蚌壳内,有了成为珍珠的机缘和可能性。不是所有的蚌,都能幸运地造出珍珠,很多蚌壳被冲到浅水滩,在那儿腐烂,身体里的珍珠还未成型。
人生也是如此,充满无奈和变数,不是在苦难中放弃沉沦,就是契而不舍,在痛苦中完成精神升华,不成功便成仁。这就好比沙子,珍珠与蚌壳之间的关系。
因为珍珠的这种特质,它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受欢迎的珠宝之一。
我这个技术移民虽然错过了中国经济发展的辉煌时期,没有在改革开放的洪流中顺势而为,赚得荷包鼓鼓,却也在异国的天空下踏踏实实地为美好的明天而奋斗,将自己打磨成一颗珍珠,最终笑靥如花。
金钱从来不是评判幸福的唯一标准。把握命运的风帆,一如既往地善良勇敢,谁也无法摧毁你创造幸福的能力。
我母亲五岁时,她的八十多岁的曾祖父带着她去西湖公园散心。曾祖父虽然年事已高,气色却非常好,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不疾不徐,还不带喘气的。祖孙俩回家时,曾祖父特地牵着母亲的手绕着自家坐落在西湖附近的大宅走了一圈,笑着对她说:"有曾祖父在,你什么也不用怕,什么也不用愁。曾祖父只要房前房后稍微扫一扫,就足够你吃几辈子啦。"
母亲生下我后,每每提到曾祖父给她的"房前房后扫一扫能吃几辈子"的承诺时,总是一脸的苦笑。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记着,在这世界上只能靠自己,长辈们的承诺不可靠,男人们的甜言蜜语更不可信。我的曾祖父又能干又有担当又有钱,是男人中的极品,有谁会料到解放后我们家一败涂地,穷得几乎揭不开锅呢?他给我的"一生富贵"的承诺尚不能兑现,你今后遇到的男人很可能分分钟钟不如你的高祖,你怎可轻易相信他们的海誓山盟呢?女儿啊,自己有学历有本事有好工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啊!"
有了母亲的提醒,感性的我在恋爱时往往保留几分清醒。嘴巴甜的男人来追我,刚刚张口发誓,以为我会感动得扑在他怀里哭时,我却嘻嘻笑了,直截了当问一句:"你这是假的吧?"
说这话时,我心里在想:人生变数太多,一次改朝换代,一场金融危机,或者突如其来的技术革新可以瞬间让社会大洗牌,我的一言九鼎的高祖贵为当年的地方首富,都兑现不了他对至亲的承诺,我怎么能相信你会为我摘星星摘月亮,并且照顾我一辈子呢?
嘴甜的男人受不了了,一句"你这个女人太没情调",马上开溜,放弃追求。所以交往过的几个男友都是说话实实在在的才子型的。我也成了女汉子,学习做事比男人还拼。
一旦把这个理儿想明白了,我在生活里也就没什么怨气了,不会对着老公呼呼喝喝,指望他挣大钱给我花。自己每天勤奋多一点,乐观多一点,笑容多一点,时间久了,发现小日子还过得挺滋润的。
品格圆润如珍珠的女人,一辈子好运随身。
注:在植物界,开在树上的小白花或者结在树上的小白果,如果形似珍珠,一定被冠以“珍珠花珍珠果”之类的别名。
我家附近的日本人社区有一排青青的灌木,春天开着不引人注意的粉色小花。夏日枝头上的串串雪白色小浆果状如珍珠,我见犹怜。它是忍冬科雪果属,原产于美洲,当地人称它为snowberry (symphoricarpos albus雪果),我更喜欢称其为珍珠果。
每次散步经过珍珠果的身边,我便想到人的一生也是需要克服无数的波折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然而由沙子变为珍珠的过程极其漫长,困难中的坚持和忍耐尤为痛苦,血泪交织。可一旦冲破这黎明前的黑暗,珍珠会在阳光下煜煜闪光,人生的道路上也光芒普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