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 1.白描



她是一个早熟的女生,现在这样的女生真是太多了。谈不上不可爱。其实还挺可爱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头发整齐地扎在脑后。戴着一个发箍,这个发箍并不能加强她的可爱,倒是有点显得老气。说老气有点过分了,她毕竟才八九岁呢。但是我一时没有想出更合适的词语。
一进门她很是自来熟,应该是对这个地方不陌生的。不像我对新的地方总是充满着好奇,却又莫名的羞涩。我喜欢她的大方和从容。她的深绿色的裙子我总觉得是老气了一点,嗯,还是用这个词。应该穿的更加鲜嫩一点儿,对小姑娘来说。
她大方地冲我点头。仿佛我们已经认识良久。其实,我是刚刚才看到她。绝对的第一次。她说,你也是来画画的?我不好意思,心里说她废话,不然来这里干嘛?
我已经穿好了围裙。实际上我等她好久了。因为她迟到,我们的课延迟了十几分钟。要是换了别人,我也许会有点生气。但是我一见她从容没有歉意的样子,反而是释怀了。
她大大咧咧地从画架上捋下一条围裙。我觉得来画画的女生应该淑女一点,起码是取下围裙,而她的样子,像是围裙和她有仇似的,一把扯下来,甚至要扯破的感觉。不过她娴熟地穿起来的动作帅极了。比我要熟练的多。我还要老师帮忙才能穿好,否则就不知道如何地裹在身上。
穿好围裙,以为终于可以开始了。她却又叫老师,说,老师,能给我袖套吗?老师只好起身去找袖套。顺便也带给我一副。我讨厌她不断打断我的思路,不过我也觉得有一副袖套也不坏,至少我觉得我的裙子是嫩的黄色,我也不想被颜料弄脏了。
老师说今天是开放主题。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随便画点什么。说实话,我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画一幅我最拿手的。但是她总是凑过来想看我画的是什么,又让我改变了想法。
最后的作品,她画了一个穿黄裙子的女生。
我画了一束深绿色的花。老师说,好像没有这个颜色的花,而且这个颜色作为花来说,有点老气。
 
从睡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在梦里它提前出现,我竟然有难以忍受的心碎的感觉。
绿萝结婚了。在梦里。
她的名字叫绿萝。那个穿深绿色裙子画画的女生。
她现在有一个英文名Cathy. 但是我讨厌这样叫她。
我们在同一间画室呆了十年。她从八岁到十八岁,开始只是因为兴趣,后来是备考美术院校。
而我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从开始在这里备考美术学院,到后来毕业后回来兼职当老师。
我从她的同学,到成为她的老师。
在梦里,她穿着绿色的婚纱,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穿绿色的婚纱。但是也不奇怪,她一直就是个标新立异,我行我素的人。她的短发长长了,不再染成奇怪的颜色,人显得要合乎传统一些,但也平淡了许多。我以前虽然对她的各种发色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染回黑发以后却少了一些魅力。也许,那些稀奇古怪,其实也成了她的标志的一部分,若是没了,她的特点也不明显了。
她的丈夫我看不清正脸。虽然整个婚礼过程他都是面对着我们的,但是我却是看到的总是模糊。我可能需要一副眼镜了。
这十年间,我谈过十来个男朋友,各行各业都有。但是无一例外的,都被她搅黄了。是的,绿萝。这个讨厌的家伙。她有各种的理由。比如说,这个太矮,那个太胖,有的太穷,有的又太富,有的太老,有的又太年轻。
我虽然不完全同意她,但是最后却总是被她的观点同化。
她后来更是搬进了我的公寓,说是这样方便她来画室画画,不用每次都搭地铁。当然,这样一来,我的所有恋爱就更加不可避免地受到她更直接的监视和阻挠。这中间她家里发生了很多事。父亲出轨,父母离婚,父母亲再婚,又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她多次表示,在这个城市,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我心里知道不是。但是却无法拒绝。
时间的惊涛骇浪,却因为有她的存在而变得静止。
然而,我知道,所有的拥有都会失去。任何一种关系中,占有主导权的一方,往往是不惧怕失去的一方。
盛极而衰。
我不能将我的过错都归罪于她。事实是,她不可能改变潮水的方向。我走到她的房间,她已经搬走多日了。
房间里仍旧有她的气息。甚至于有她银铃般的笑声。
世界并非那么冷漠。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