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年轮(六十七)

第七章 去见毛主席(6)

 

学校最终确定了20名进京代表:红卫兵16名,教师3名,教工1名,即严发广。

红卫兵代表我只记得有我、吴青年、余江涛,史秋生、董王三、闫建国。没有一个女生,吴青年是领队。

教师有谁,忘了。

 

提起严发广,人尽皆知。他40多岁,鳏夫,学生食堂厨工,一向骂骂咧咧,疯疯癫癫。只是出身贫农,工作还算勤恳,这次能当选代表主要是因为他那鲜为人知的光荣历史。

原来这个严发广是新四军五师的老战士,是五师副政委“陈大脚”—陈少敏的马夫。解放后,只是没有文化,才当了校工,他这次进京口口声声要去见陈大姐。即便如此,临行前,严校长还是把他叫到办公室重重地叮嘱、修理了一番,以免在外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来,影响学校的声誉。

 

九月二十四号上午八点,行署在大礼堂召开大会,欢送东风地区500名国庆进京代表,其中红卫兵、教师300人。会上,也不知是哪个领导讲话时号召我们“一定要去北大、清华几所著名大学,认真学习、记录红卫兵小将丰富的斗争实践”,把“革命造反经验”带回来,指导我地区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一听就是造反派的口气,我只当做耳旁风,不予理睬。

一小时后,代表们分乘十多辆大卡车,在喧闹的锣鼓、口号声中,浩浩荡荡朝火车站进发。

我头戴军帽,身着军衣,肩背军用挎包、水壶精神抖擞地站在车尾,向路边欢送人群挥手致意。那股激情豪迈劲儿,就像出征的将军。

地区大院的何传义跟在缓缓而行的车后,拉着我的手,叮嘱道:“见了毛主席,要不惜力气,多喊几句‘毛主席万岁!’,如能和毛主席握手,那是天大的幸福。”我激动回答:“请放心,我一定。”

汽车路过王曼莉家门口时,我看见她红扑扑的脸蛋挂着微笑,踮起脚尖,正向我招手。我心一热,使劲朝她摇手,想让她过来,我有话说。她跳下台阶,快步朝我跑来,此时,卡车突然“轰”地一声,加大油门,向大门驶去。不一会儿,她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

我好一阵后悔,有些话为什么昨天没告诉她呢?可能是得意忘形,光顾高兴了。

我再次见到王曼莉已是半年以后。

 

按照计划,我们先去武汉,到省里集中,统一组团,然后进京。

一上火车,我、余江涛、闫建国三人迅速坐到一起,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其余的人可能不熟,相互间寡言少语,只是盯着窗外看。

“嘿!老板娘,好威风,就差根腰带了。”看着我这套行头,余江涛一脸的羡慕。他俩虽穿着“六二式”上衣,可比我的要旧,而且没有帽子,我在心理、气势上已占了上风,不禁有些得意。

“江涛,出门在外,给点面子,不许叫我绰号。”

“哟,你抖个屁,穿身将校呢也是个老板娘。老板娘……哈哈哈哈……”余江涛扯开军衣领口,放肆大笑。他妈的,存心啊,什么朋友?我佯作恼怒,站起来就走。

“哎哎哎,甭生气,不叫不叫,赵旭东,正经八百的,多别扭啊,嘻嘻……”余江涛拉住我,嬉皮笑脸道。

“江涛,不要乱喊,伤和气的。”对面窗口一男生轻言道。

“怎么会?我俩老感情了。”江涛止住笑,给我介绍:“他是二(二)班的史秋生,地委大院的。”

“哦,你好。我怎么没见过你啊?”我问史秋生。他穿着朴素,举止大方,温文尔雅,不似江涛那般粗鲁,第一眼就赢得我的好感。

“他爸今年才从武昌调来孝感,你怎么会认识?”江涛道。一提武昌县,我就想起了雅菲一家,看来是个出干部的地方。

“哟,你一来就选上代表,真不错。你爸是干啥的呀?”我对他的好感与时剧增,就想多了解点。

“老百姓。江涛,你去过武汉吗?”史秋生岔开话题,不愿提及家庭。

“没去过,怎么样,这回你是地主,要请客哦。”江涛笑道。

“没问题,我请你们吃豆皮。”史秋生轻拍胸脯。

 

中午12点,火车到达汉口车站,稍作停留后,继续向武昌进发。

进入市区后,火车减速行驶,正利于我们浏览市容。

武汉市是全国八大城市之一,中南重镇。从车窗看出去,这里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大小商店,比比皆是,一个挨一个。此刻正值下班高峰,笔直宽阔的马路上,电车、公交车、小轿车、摩托车、自行车各行其道,秩序井然。人行道上,路人脚步匆匆,川流不息。时而火车的汽笛声,时而汽车的喇叭声,伴以满街行人的喧闹声汇成一组城市交响曲,节奏明快,紧张刺激。我第一次身临其境,近距离感觉到它的繁华、气派。

“哎,长江大桥快到了!”有人喊,我们立即挤到车窗前,目不转睛盯着前方,顷刻间,一座轮廓模糊的大铁桥跳入眼帘。随着“呜”的一声长啸,火车犹如钻进钢架铁框之中,眼前是闪闪而过的米字形桁架与菱格带副竖杆钢梁,缝隙中可隐约看见宽阔的江面上,来来往往行驶着各种大小船只,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响彻天空。

 

                    武汉长江大桥

大约过了两分钟,列车驶出铁桥,进入武昌地界。这就完啦?在火车里,无法看清楚大桥全貌,回去别人问起来,根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得再找机会细看。再问其他人,都有同感。

 

我们很快到达武昌车站,被一辆大客车拉到湖北省东方红中学(前身叫水果湖中学)。该校设有高中部,是省级重点中学。时下学校也在停课闹革命,大部分人外出串联去了,只有少数学生临时充当接待员。这些人见我们戴着红卫兵袖章,很是热情,招呼我们吃完饭后,把我们带进一间教室。

教室里早已撤去桌椅,搭好二十几张床。虽已是秋天,但武汉天气

热,床上仍铺着草席,叠着毛巾被,还有枕头、脸盆、开水瓶、拖鞋等一应用具,收拾得干干净净,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了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天下红卫兵真是一家亲啊。

吴青年告诉大家,下午自由安排,晚上八点钟以前必须回校,明上午编组,11点上火车,叫大家一定要遵守时间,掉队自负。

安排停当,我问下午行程,三人异口同声,去看大桥。

 

我们乘坐1路电车,直接到南桥头站,下车后漫步在大桥公路桥上,从容不迫地欣赏雄伟壮丽的武汉长江大桥。

大桥横跨于汉阳龟山和武昌蛇山之间,是我国在万里长江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铁路、公路两用桥。全桥总长1670米,其中正桥1156米,北岸引桥303米,南引桥211米。从基底至公路桥面高80米,宽20米,下层为铁路桥,宽14米,可同时对开两列火车。

八个巨型桥墩矗立在大江之中,稳稳地托举起沉重的铁路、公路桥身。

正桥两端建有民族风格的桥头堡,堡内有七层升降电梯供人上下。

在桥面两侧。是铸有各种飞禽走兽的齐胸栏杆,栏杆上镶嵌着花板,上面镌刻着我国的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有“孔雀开屏”、“鲤鱼戏莲”、“喜鹊闹梅”、“玉兔金桂”等,极具民族气息。

 

我们四人一路谈笑风生,来到大桥中部,眺望四周,整个武汉三镇连成一体,从此打通了被长江隔断的京广线;俯身下看,阳光洒在荡漾的江面上,泛起万点金光,繁忙的船只,不知疲倦地往来穿梭,溅起朵朵浪花;大江两岸林立的高楼大厦在大桥面前,好像挨了半截,只能俯首称臣。

大桥凝聚着设计者独具匠心的智慧和建设者们精湛的记忆。从晴川

阁、龟山、大桥到莲花山、蛇山、黄鹤楼,绵亘连接,相得益彰,组成

一片宏大连绵、美丽动人的景点群。

面对大自然的巧夺天工和建筑艺术的完美结合,怎能不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当年,在建造大桥时,毛主席曾视察工地,写下著名诗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是对武汉长江大桥最精准的夸赞与褒奖。

郭沫若有首长江大桥的诗:

有人把你比作长虹,有人把你比作玉带,勉强相肖。

这却是坦坦荡荡的一条,长江大桥就是长江大桥。

 

走到汉阳桥头,江涛余兴未尽,提出去归元寺玩。史秋生说前段时间破四旧,烧拆庙宇,席卷全国,归元寺岂能独善其身?就算没遭到破坏,也肯定被封了,怎么可能开放?

想想也是,我们就从原路返回了。

观后感言可用两句话表达:大城市就是繁华发达、精彩纷呈;小地方却相形见拙,处处彰显出闭塞落后。

 

第二天,各地区代表在水果湖中学编组。教师、红卫兵代表和群众代表被分成两个大队,成立指挥部,统一组成湖北省国庆进京代表团。

吴青年、余江涛、史秋生和我仍在一起,而闫建国和其余人被打散编到其他班去了,严发广则没了踪影。

由于上午编组,不准外出。再则,水果湖中学地处省直机关区域,附近没有什么饭馆,更没看见什么“豆皮”,史秋生给我们许的愿自然

泡汤。其实,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破费,也不好意思。

 

11点正,我们在武昌乘坐22次快车,向伟大祖国的首都—北京,出发!

 

下午2点半,火车到达广水车站,停车15分钟。我下车遥望着我家方向,对着父母喃喃自语:“爸爸妈妈,你们的儿子就要去北京见毛主席了,你们也应该高兴和自豪啊。此时此刻我就在广水,和你们近在咫尺,多么想见你们呀。”

哎,我一声叹息,如果姐姐给爸妈打个长途电话就好了,他们一定会来为我送行。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