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拟无题七首之三

辜负垂杨绾转蓬，又看飞絮扑帘栊
春还不再逢油碧，天远应难寄泪红
炼石镇魂终欲起，煎胶续梦亦成空
依然院落溶溶月，怅绝星辰昨夜风。

钱先生的这一首诗，我读来比较困惑。感觉每一句读起来好像各说各话并不关联，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个总体要表达的意思。这可真的很像李商隐的几首无题名句了，读完之后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说给谁听。

首联提到第二首诗中的孤蓬，在风中飘转的时候偶尔会被杨树枝截住，但只是短暂的截留，再有一阵大风来，它就又会被吹走，再不知东西。首联的第二句是表达同样的意思，只不过孤蓬换做了更为琐碎的飞絮。截留飞絮的不再是树枝，而是门帘。这一句让我想起了文天祥《过零丁洋》里的“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先生是在感慨国家的命运，而钱先生在感慨何物呢？

颔联里的两句分别用了一个典故：油碧和泪红。油碧应该是“碧油”的转写，为了配合“泪红”的对仗。碧油在古诗中被引用的时候做不同的解释。有的代指绿色的幕帷，例如”明 徐渭《宣府槐龙篇》：“乘凉翠葆飒，撑暑碧油烘“。有的代指绿色的河水，如唐 李益《送襄阳李尚书》诗：“树暖然红烛，江清展碧油”。还有更多的时候代指“碧油幢”，是古代的兵营。在钱先生的这句诗里，很难准确定义“油碧”的代指，我理解为绿色的江水。“泪红”是指沾染泪迹的锦书。红颜色是说眼泪在美人的脸庞滑落，溶进了胭脂的红色。在元好问的《满江红》里有一句：“绣被留欢香未减，锦书封泪红犹湿。“就是很好的解释。另外同一首词里，还有一句：“春草远，春江碧”。我也是在这一句的启发下，理解“油碧”是代指江水的。

颈联也分别有两个典故：“炼石镇魂”和“煎胶续梦”。炼石的典故是很熟悉的女娲补天的故事。女娲的典故在古诗中经常被引用，歌颂在国家经历动荡灾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英雄人物。那第一句也就很好理解，是讲国家在经历动荡之后正走向振兴。“煎胶”的典故来自于《海内十洲记·凤麟洲》：西海中有 凤麟洲 ，多仙家，煮凤喙麟角合煎作膏，能续弓弩已断之弦，名续弦胶，亦称“ 鸾胶 ”。钱先生的这一句，我始终不解。不知道这里的“梦”所指为何？如果前一句是说国家运兴，那么第二句又是说什么呢？这是这首诗给我的最大的迷惑不解。

尾联里钱先生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站在自家的院落里，怅然溶溶月色，感慨昨夜星辰昨夜风。

在解读这首诗的过程中在网络上查找资料，在新浪博客“笑谈风云”2010年的一篇文章《钱钟书的诗》里提到黄裳先生1985年出版的《珠还记幸》的书里记载了钱钟书先生早年间题给黄先生的一首七言律诗：
辜负垂柳系转蓬，朅来块独此房栊
春还不再逢油碧，无远应难寄泪红
将石镇魂终欲起，倩丝绾梦亦成空
依然院落溶溶月，怅绝星辰昨夜风。

应该说这首诗与“代拟无题七首之三”应该是同一首诗，只不过稍微有些改动。可见这首诗并不是钱先生在1991年创作的新诗。而且在这首诗的后面落款为“旧作书应黄裳大才人雅教”，看到这句落款，我又一下子想到了《围城》里那位为“文纨小姐录旧作”的王尔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