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碾磨岁月《十三》2017
2017马上就要过完了,还是要再写几句,没有太多的意思,向大家道声圣诞快乐,平安是福。前个把月我通过微信向童年时代的朋友道了声“感恩节”快乐,看到有个回音是:我是中国人,不过感恩节。再有,到了这个岁数,一定要掐着时间出来冒个泡泡,老潘还在阵地上。
大家都在说,青春吐净芳华,按常理说,我也该跟着吼了。但我觉得这样说太消极,大家都说,我不会跟着说。太远了不说,今年十月我演完话剧后回京,意外地在小曹安排下回到空一所吃了顿涮羊肉。出面迎接我的五人都是我当年年轻的同事,现在个个都是正军副军退休文职,我因堵车到晚了,一箱燕京已经喝了半箱,他们的酒量让我好惊讶。饭馆位置是空一所的东围墙,很破旧,与他们的军职身份不相配 ,原来一所在执行军委命令,一律拆除违建出租房。在军队干了一辈子了,他们的坐姿谈吐都很正规,我敏感地察觉,今晚主要话题会集中在老潘是留在空一所还是出走美国。
酒杯一端 ,好话连串。我们从住筒子楼,儿女,踢球,一起乱侃开聊,一位军文职连续两次说,老潘,咱们那次去美国,我为你做了三个月的饭,他见我没反应,又说了一遍,实际上我心里很明白,对我的付出人家都记着呢,幸亏不是什么坏事。我马上说,我们那时叫什么出国啊,不吃不喝省几个美元,买回一堆生活垃圾。从时间上算,我离开空一所工作岗位快三十年了,一位正军文职又挑起话题,老潘,你当年行啊,一人在黄山组织一百多人的空军学术讨论会,吃喝拉撒睡全包。那次空军会议组织难度极大,是我生命中的大事,因为没有电话和手机,一切都靠事先约定,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我常常对自己说,不做事就不做,要做就做漂亮的,尽做烂事,我怎么能再回到空一所看看。
面对五个比我年轻已经退休的军文职,我开始了思考。大约十年前我写《黑鹰》系列的时候,曾经说,如果不离开军队我可以当一名将军,网友说,老潘你没有关系别梦想。现在看来当一名少将是保底的,如果能踏下心来从事我最擅长的“空军维修工程战略研究”,我从十六岁开始在全天候机动八大队当兵,保养维修过从比四到歼七所有空军喷气机机型,当一名中将可能性也极大;如果铤而走险,敢拉关系“买官”,进军“上将”也可赌一把。我继续打听我的好朋友,提一个名字,有人回答说“进去了”,再提一个名字,回答也“进去了”,再提一个年轻一点的,回答“判了,七年”。我没有再往下问,只是把头离开热气腾腾的火锅,倒吸了一口桌下冒出的冷气:好悬啊,美国还是我的美丽之路,来,给老潘加瓶北京小牛二。
最近几天大家都在看电影《芳华》,对参战老兵复员文工团解散随便赶到社会上草草安置甚至不安置,议论最多。这个问题当时看不出来,但是当多数人走向老年失去工作奋斗能力的时候,问题越来越大,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当年的空一所不是这个样子,对每一个想离开的科技人员各级领导都是苦苦相劝尽量挽留,就差说一句,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高,外面水很深。我也寻问了一大串当年选择离职的朋友近况,大家普遍摇头。有一件事多年在我心中萦怀充满内疚,当年我突发奇想,构思了一套计算机英语教学系统,自己组织年轻的科技人员攻关,本来这个有前途的项目应该在所内立项研制全军院校推广,我太看重钱的利益,把项目带到了中关村,带到社会上,也引起了所内科技人员思想活跃,看到了眼前,忽视了老年。面对着一水儿的军文职,我干项目挣的那几万元早已变得微不足道,能说什么呢?不能无言:我解释说,现在的情况如同我们在打一副牌,你一张,我一张,牌都出完了,一直没见大牌,该抠底了,掀开底牌一看,大小王,四个“A”,我留一个“A”,剩下的你们分吧。对大家说,我早年挣的那几万没有随便花掉,在南锣鼓巷买了半个元代的四合院。
当年我们近百人前后脚来到空一所,都是沈所长亲自安排精挑细选的七七,七八,七九级名校优秀毕业生,男女比例合理。所里的老同志争先恐后排起队当起了红娘,我们年轻人在所里自由自在交朋友,谈情说爱,参加婚礼,互当伴娘伴郎,后来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们都在所内上幼儿园,南苑四小上小学。那里的幼儿园小学如今都成了区重点了,附近单位都把孩子往里面送。这是我曾经见过的风景线,亲身经历的芳华。
那顿涮羊肉花费不到六百,正军文职抢过我去买单。老潘,别争了,我一天的工资都比这多。大家又开始客套起来,我说一定要感谢我的老领导,感谢当年对我的培养,让我获得那么多智慧,一定要把话带到啊!正军文职说,那还不好办,老潘你明年来,给你安排一桌七老八十的大区文职,只是空一所军改缩编公务班了。
12/23/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