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午,我工作得累了,起身离开电脑,看看窗外,外面光线黯淡,天寒地冻的一片沉寂,然后就去桌子对面的小柜子前看我的君子兰。那盆君子兰只有五片叶子,被我带进办公室一年多,我很少给它浇水,可它却一直顽强地活着,倔强地不长大也不开花,不过这也多少抵消了一点我对它疏于照料的歉意。我用手碰碰绿色的叶子,感觉那几片叶子还是坚挺的,并不缺水,就决定不给它浇水。然后转过身,就看到了办公桌旁边那面墙上挂着的画。
那幅画,怎么说它好呢?它的尺寸特别大,覆盖了一大片墙。本来应该是一幅油画,虽然是复制品,可却被封上了一层膜,变得亮闪闪的,不伦不类。室内一开灯,那幅画就像一面大镜子似的反着光。进我办公室的人见了,有人礼貌性地夸一句,不错的画呀。有人歪着头左右看一会儿,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有JG 时不时地毫不掩盖地打击这幅画,因为他妈妈是个画家,他办公室墙上挂的都是他妈妈的作品。我每天坐在这幅画的边上办公,不喜欢也一时没有更换它的想法,心里说,当初谁知道它有这么大,谁能料到一幅油画还会发光,那并不是我的错呀。大概两年前,年底的时候公司有一笔余钱,于是有人决定买几幅画装饰一下办公室,让我挑画的时候,那个网站上也没几幅让我中意的画,就挑了这幅画着一片小树林的油画。
那幅画挂在那儿,把我办公室的气氛由平凡变为高冷,而且还是装出来的那种高冷。JG只要一进来,又赶上他是没什么事,进来找我只为了说几句闲话聊聊天的时候,他就会嘲讽地看着我的画,然后说这东西只配进垃圾桶。我不理他,他就坐下来开始分析那幅画。他说,你看这排小树林,死板没有生气,而且还在一片阴影中。你看,阴影是朝向画外的,光线在另一边,而你恰好是坐在阴影这一边的。这时,我才抬起头,仔细再去看那幅画,果然那排小树林画得十分阴郁,大部分的色彩是深棕色的, 白色的微光由树梢开始朝着画的深处往里延伸。面对着画面,好像我恰好置身在树林的深处,是光线照不进来的地方。好吧,我每天坐在这盒子似的房间里不见阳光,不能再被放进更深的密林里。我决定换掉那幅画。
于是在那个下午,在检查完我的君子兰,转身又看到那幅画之后,我走进JG的办公室跟他说,我打算把那幅他看不顺眼的画拿下来了。JG一听兴奋地说,“Let's make it happen “,然后他立刻跟我回到我的办公室,把那幅画摘了下来。那面墙突然空了一大片,发亮的油画没了,整个房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变暖,反倒有些空寂的感觉。我们俩对着空墙看了一会儿,然后JG从他的办公室拿来一幅毕加索的画,他说,先把这个换上。画的尺寸稍微小了一点,JG把画挂上去,退后两步看了看说,虽然也不是特别好,可好歹是毕加索的画。
毕加索的那幅画叫"The Old Guitarist",老吉他手。现在我倒是不会坐在树林的阴影中做报表了,可是那个忧郁的又老又盲眼的吉他手每天坐在蓝色的背景中歪着头弹吉他,好像比以前的小树林更让我感觉凄惨了。不过算了吧,好歹它也是毕加索的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