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lthus的人物

Balthus的人物

我看巴尔蒂斯(克洛索夫斯基·德·罗拉)的《房间》(一九五二至一九五四),联想到了蒙克的《青春期》,——并非认定前者受了后者的影响,相反我猜想巴尔蒂斯大概根本就不喜欢蒙克。

我是说他们所画的是同一件事,也差不多是同一个人——都是尚未成年的女孩,两幅画看起来也都颇有凶险之感。

但对蒙克的女孩来说,或许一切只是她的妄想;而对巴尔蒂斯的女孩来说,肯定有什么即将发生。

蒙克的女孩非常紧张、害怕;巴尔蒂斯的女孩虽然也在发育之中,但显然已经为体内蕴积的某种力量所苦,因此才在对着窗子的躺椅上舒展地摊开赤裸的身体,她好像是在昏睡,但更像是准备好了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蒙克的女孩是独自一人;巴尔蒂斯的女孩则有他人陪伴——一个侏儒似的女仆,正猛地拉开窗帘,放进照亮女孩的阴部、她的全身以及整个房间的阳光,那阳光对她简直就是一种侵犯。还有一只猫将脸扭向窗子,表情略显诡秘。

女仆,猫,甚至女孩自己,好像都是帮凶似的。蒙克在描绘这一切时流露出强烈的情感,而巴尔蒂斯则显得冷酷无情。

房间

青春期(爱德华·蒙克)

《房间》中的女孩、女仆,与巴尔蒂斯笔下的几乎所有人物一样,呈现出一种日本人形似的僵硬感。

在美术史上,画家们以不同方式表现运动中的人物,巴尔蒂斯则比修拉更进一步,将静止的那一刻尽量延长,以至永远地凝固。而且是在随机的一刻,并无什么缘由,根本不像修拉那样往往静止在安稳之处,和谐之处。

观者所看到的仍是从运动中而来,但不再可能将静止了的还原为运动。人物的动作、表情,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系,都定格了。人物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因此被剥夺了,他们也都变成单个的人,彼此之间的交流都中止了。

巴尔蒂斯作品中的不祥之兆,与人物这种奇特的状态有关,亦与画的色调有关。他的几幅描绘外景中的人物、有较大景别的画,如《街道》(1933-1935)、《经过圣安德烈集市》(1952-1954),更能显示这一点。

梦中泰蕾茲

回到《房间》,类似的情景实际上也出现在画家的《殉难者》(一九三八)、《梦中泰雷兹》(一九三八)、《客厅》(一九四二)、《与猫玩耍的裸女》(一九四九)、《抬臂的裸体》(一九五一)、《小憩的裸体》(一九七七)、《昏睡的裸女》(一九八○)、《弹吉他的裸女》(一九八三至一九八六)等作品中。

而与《室内》最相呼应的是《大幅乌鸦图》(一九八三至一九八六),那个裸体的女孩对着投来的阳光,兴高采烈到得意忘形的程度,而停在高处的一只乌鸦,则充当了《室内》中猫的角色。

在这些画中,女人最具性特征的部分常常被置于画面的焦点,就像她们有露阴癖;而对观者来说,这只不过是暗示而已,但已足以使其不自觉地认同于侵犯者了,看他的画甚至会产生某种奇异的犯罪感。这是巴尔蒂斯的“邪恶”之处。

幽闭的房间和奇怪的光线仿佛是这些未成年的女孩的内心写照:性的意识正从她们的肉体深处觉醒过来。她们也许体现着人性的普遍丧失,然而所有看似危险的征兆,又都是人物内心的萌动。

别人如何不安她们不管,她们的郁闷与焦虑仅仅是针对自己的,因为忽然觉得已经孤独了无穷岁月,即将面临的凶险境遇或多或少正是她们的期许,于是纷纷做出准备慷慨献身的样子。

 

客厅

巴尔蒂斯似乎彻底排除了绘画中的情感因素,——附带说一句,这一点尤其体现于他的风景画,如《戈泰罗山》(一九四三)、《有树的大幅风景画》(一九五五)、《沙西的农场》(一九五八)、《有牛的大幅风景画》(一九六○)等作品中,它们因此显得特别干净,尽管晦暗,却很澄明。

然而,巴尔蒂斯的人物画中蕴藏着另外一种激情——它仅仅是对激情的暗示,却充满强烈的内在张力;他的画面经常令人骇异地沉寂,在我看来,这种引而不发较之轰轰烈烈其实更具冲击心灵的力量。

激情绝非只有“热烈”这样一个向度,可能还是一种隐秘的东西,一种氛围,一种心理暗示,一种穿透作用。举例来说,不尽夜色和闪电惊雷同样是天地之间的激情。

 

大幅乌鸦图

二十年前中国美术馆举办过一次“巴尔蒂斯画展”,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他的作品。后来我在美国的美术馆里又看到他的另一些画。

然而谈论巴尔蒂斯仍然是一件不很可靠的事。他的画看来显然是有情节的——说得准确些,是即将发生的情节——但画家却坚决拒绝人们做这方面的解释。

 

猫照镜 1977-1980

猫照镜 1986-1989

猫照镜 1989-1994

我想到他的《照镜子的猫Ⅰ》(一九七七至一九八○)、《照镜子的猫Ⅱ》(一九六八至一九八九)和《照镜子的猫Ⅲ》(一九八九至一九九四),实际上这是三幅关于他的画的画,而且要连起来看才好。

三幅画中的女孩都将手里的镜子反过来,让看她的猫照它自己;女孩穿的衣服越来越多,对猫越来越抵触;而猫则越来越露出惊呆的神色。三幅画中的猫,也许正是代表了那些看《室内》等画并做出一己解释的观者。

 

(来自网络)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