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大河之恋 (2 稿, 5)
九
我就是草原的骏马,无论何时,无论在哪
红英握着我的手睡了。看着她睡得那么香,自己心里顿时觉得有些高兴。其实,回屋我就发现我的那个行囊不见了,睡袋也被踩乱了。只是我们回来得太快,又都提着枪,贼人没敢再偷别的。好在我的行囊里都是吃的和马奶子酒这些重东西,帐篷和另一个睡袋都在她的行囊里,不然就是出去买也来不及,只好回去。
早晨红英醒来见我还坐在身边问,"怎么,你一夜没睡呀。”
我苦笑着指指门旁回答:"还是中人家调虎离山计了,我的行囊没了。"
红英抬头看看说,"算了,丢了就丢了。我们吃完饭继续赶路。”
漱洗过吃完饭红英见我不肯走,头一摇说:"怎么,你还想盯这看谁提了那只行囊? 就是看到又怎么办,你还敢向人家开枪吗?”
这样,我们吃过饭又从店家那买了几个风干的烧饼,把马奶酒兑到一起,给空出的酒袋灌满水上路了。前面这五十里很安宁,没有掘煤机的响声和爆破声,红英和我的心情也逐渐敞亮了。可是,就在这时,红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前面沿伊敏河两岸,蚂蚁一样满是探煤矿的汉人农民们,方远几百里,根本望不到边。大家划地为界,每伙人都占下一片草地,却都不先动手挖,生怕先找到煤让别人抢去。还有零星的团伙正在为地界挥舞着锹镐恶斗。完了,这些人就是现在就走草场也毁了。我扭头看看红英,只见她脸痛苦地扭曲着,泪水涌出眼眶。“快走吧,我俩能拦住谁呢。”我只想让她赶快走过这里,只当一切都没看到。
她索性从马上下来,“不走了,我就在这看看他们究竟怎么挖煤。”
我摇摇头苦笑劝道:“你没看见人家现在还没挖煤,正比谁能熬到最后呢。也许到了只剩下几百人。”
“可就算一百个人里只剩下一个,这片草场是完了,总有几万里吧。”
那一刻我心里产生了共鸣,她是对的。其实这些我早就在内参上看到了。只不过没想到会让我们真的赶上,亲眼见到正在发生的一切。我走近她忏悔地说:“红英,其实这些我早就从内参上看到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能看到国家领导人就更知道了,他们怎么没有任何计划?"
我茫然摇头。他们能知道吗? 我真的在怀疑。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一场历史上的大变革大过渡。那些文革时被打倒的老干部们人人都觉得自己在下面待过,知道底下的情况,觉得他们在给老百姓做好事。可是,他们现在真知道下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吗? 首先,他们老了,几乎不是在自己“亲政”。如果身边的秘书们智囊们只捡他们喜欢的报告,哪怕不删减这些内参,只不过挑没有这些负面消息的给他们看就被完全蒙在鼓里了。何况这些内参是逐级上报,一定会被删减提炼的。退一步说,如果这些实际问题还容易着手解决的话,那么一定要一窝风地让牧民们用成吉思汗的画像换下毛泽东肖像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种事情给牧民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感悟不行吗? 在他们自己都不能辩认成吉思汗的画像真伪的时候,这样做有意义吗?我更担心边远少数民族地区,比如新疆和西藏,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好究竟对谁好呢?如果有一天下面调研的人员也麻木了,也开始向钱看,那时会怎样呢?
我不敢把心里的担忧告诉红英,只好劝她,"没事,我们不是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嘛,以后我们好好在下面做实事就行了。"
红英认真地说:“哪就跟我到草原,我们脚踏实地地干。”
这样,我们一路走到大兴安岭脚下,居然没见到一只黄羊和狍子,到处都是形形色色忙着致富的人群。往日宁静的草原变得难以理解的忙碌和喧闹。
十
如果痛苦让我沉默,我只能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抢了一个孩子。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红英坚持在回来的路上向西走,起初我以为她要离开伊敏河去看看草原。可见她一言不发径直向西,我顿时明白了。她这是按小概率事件取样,看那边有没有人挖煤。走过一条公路见到往北是新巴尔虎右旗我知道不能再往西走了,越向西越接近沙漠,如果遇到沙尘暴我们被埋里面都没人知道。我停下严肃地说:"你这人太死心眼,我知道你想看什么。难道我们现在就向北走还不够吗? 这刚好在克鲁伦河和伊敏河中间,是最茂密的草原,也是半干旱沙质区域,如果在这找到沙漠化的迹象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红英笑笑回答:"那好,依你就是了,我们现在一直朝北走。"
往北是一片安静的草原,没有牛羊也没有吵嚷的人群,只见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的草地,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波涛,恬静而又闲怡。慢慢我们的心情也开朗起来,打马向前,边戏耍说笑着。到黄昏风大了,渐渐开始感觉到一点凉意。她勒马停下说:“可能要下雨,住店是不可能了。我们赶快捡些牛粪,搭起帐篷准备过夜吧。”
就在我们搭好帐篷点燃牛粪的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刚才的风和日丽已经突然被倾盆大雨代替,狂风卷着硕大的雨滴打到帐篷顶,加上外面黑压压浓厚的云块,让人不寒而栗。我俩各撑住帐篷一脚,拼命不让它被风吹垮,盼着暴雨赶快过去。雨过去天就完全黑了,我们把搪瓷缸架在火上,把风干的烧饼和牛肉混煮在一起,再看对方的脸和衣服,都被雨水打得狼狈不堪。我笑笑指着红英说,“你现在拿出镜子照照,风彩一定胜过大漠里的花木兰了。赶快换身干净衣服,我把头掉过去不看就是了。”
红英用床单围起个小空间,换完衣服过来换我也换上干衣服。
夜里很冷,我俩都不敢睡觉,只能多点几堆篝火围着睡袋在火边聊天,看谁的笑话能让对方笑,笑了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红英突然屏气小声说:"别说话,外面有狼。听这动静有好几只呢。。。。。。”
我呼地站起来端枪挡在她面前坚定地说:“别慌,你把那枪压满子弹,我们还能让狼吃了不成!"
红英大笑着一下把我扑倒:“哈哈哈,你胆子不小呀,狼来了也不害怕?"
我知道是被她耍了,但那刻对自己的表现还是得意的很,趁势认真地说:“不怕,就是用我一条命保护住你也值了。。。。。。”
红英温柔地把头埋在我怀里闭上眼睛。我把嘴唇对上去热烈地吻她,她的唇很烫,尽情让我吻着。等我吻过她又抱住我的头,再和我吻,我们都是那么热烈和投入。
“这是我第一次吻呢,珍惜我。。。。。。”红英依偎着我轻柔地说。
"我也是,我会好好爱惜你的。。。。。。“我紧紧抱住她,生怕失去这一刻。
天快亮时我们相拥着睡着一会,等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睁眼似乎觉察到什么,不禁颤栗一下。
红英发现了雨水冲过来的沙土。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不敢相信草原的下面就是沙尘。我们顺那浅黄色的泥沙细流找下去,见到一群汉人。看样子他们也是路过,但趁避雨的时候还是分秒必争地挖开一个小洞,看下面有没有煤。
我们过去时见个汉子正在用皮带抽打一个孩子。那男孩不到十岁的样子,面色饥黄,身上的衣服都被风扯成一条条地在风里散开。旁边其它人都漠然看着,脸上露出惊恐。
“住手!哪有这样打孩子的,你不怕出人命吗?" 我本能地大叫一声冲过去挡在孩子前面。
“哟,蒙古兄弟呀,长得还挺文静。怎么,要不要跟我们去挖煤呀?”那打人的汉子傲慢地挑衅。
“闭上你的臭嘴!为什么打这个孩子?”红英掂掂手里的枪,愤怒问道。
那人的神态顿时矮下去半截,支吾着:“他就知道吃,不赶紧跟我们走。。。。。。”
“这样吧,你多少钱买来的我给你,把孩子给我们。”我迫不急待地要救下这孩子。
红英一步抢上厉声说道:"不行,这孩子我们要定了,钱一分没有!”
那人奸笑着回答:“好呀,你问问他,如果他愿意跟你们去我就白给了。”说完凶煞般地盯着那孩子。
孩子一把搂住我的腿,不停地点着头大哭起来。我方才发现原来孩子的舌头已经被人割去了。
我愤怒地夺过红英手里的枪一下把那恶汉子打翻在地,大声喊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的舌头是谁割的?!”
那人浑身颤抖不停,不断摇头分辨着:“不是我,蒙古大哥。我对天发誓没割他舌头,买来就这样的。现在白给你还不行吗,反正你是菩萨心肠,救人不能枉杀无辜呀。。。。。。”
我愤然哼了一声,拉着孩子和红英走了。
太阳升起来暖和了。我们找到个水泊给孩子洗干净,红英把我的裤子挽起缝好让他穿上,这样回来时多了个孩子。他不识字也无法让我们知道更多,只能问他一句点头便是,摇头即不是。看着他空荡荡的嘴巴,我俩的心碎了。
孩子是父母带着被煤老板骗来的,小煤窑塌陷时父母被压在下面。煤老板根本不救,立即带其它人跑了。道上怕孩子说出来就把他舌头割了,然后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又立马转手把他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