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你可真够勇敢的,敢这样跟汉斯说话。” 阿尔基挪着自己的椅子坐在苏静旁边,面带微笑,声音压得比他平常轻声轻气说话的语调还要低。静看得出,阿尔基想找着跟她说话。沒等静应答,阿尔基又举起他的右手,握拳伸直大拇指赞扬地说:“你还挺仗义,替娟娟打抱不平!”
“我那是被汉斯逼的。你说说看,是纳德主动要带新人,娟娟直接跟着他干活,我怎么可能该对娟娟的离去负责任,我应该是最不希望她走的人。” 静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是的,该负责任的是纳德。娟娟就是因为纳德才决定走的。” 阿尔基很平静的说。
“噢?娟娟说的?” 静不确定阿尔基知道多少关于娟娟和纳德之间的事,她尤其不想提纳德总是深夜里给娟娟打电话这事。
“你不是已经也知道了吗?娟娟做出来的两个数据模型,纳德拿去FOC总部演示,结果他就成了这两个模型唯一的设计者,他很有可能就这两个模型升一级。他这个人那,就是沒什么技能可光想着晋升了。” 阿尔基一改他平常不爱讲话的习惯,好像愿意找苏静聊聊窝在他心头的一些话。
“他为什么该升一级,就因为他盗用了别人的成果?这是什么样的混蛋逻辑?说老实话,我一直很喜欢汉斯这样的上级。虽然他有点工作狂, 说话又太专制,但我认为他是个敬业的正人君子,跟着他,能学到东西。没想到,他会提拔以欺骗为手段的纳德!”
“你并不了解汉斯。汉斯也绝对不相信纳德偷了娟娟的成果。他认为娟娟还是新人,娟娟还在跟着纳德学习。汉斯会以为模型是纳德设计的,娟娟只是做了些辅助工作。就连娟娟在咱们小组会上宣讲解释这两个模型时,汉斯也都想成是纳德教的。当然,那一定是纳德这么对汉斯汇报的,纳德知道怎么样来控制汉斯。”
“那你相信吗?你有沒有告诉过汉斯,纳德学的那点SAS连怎么选参数都不会!”
“我当然不相信。我懂SAS,但是汉斯不懂技术,而且他非常偏信纳德。 我这个人不喜欢与人对抗, 我知道纳德和汉斯的关系好, 所以我就不会在汉斯面前说纳德的不好。”
“那你不就更助长纳德在汉斯面前可以随心所欲地编排人,而且不按事实说话。你可是这个组的组长啊。”
话刚出口,静就意识到她又出口太快了,这不明明是在指责阿尔基这个组长当的不称职吗?又得罪顶头上司了!可是,静发现,阿尔基不但没有生气,他仍是满脸的微笑,而且还闪过一束狡黠的目光。
咦,这目光我似乎在哪看见过,静在自己的记忆中努力寻找。然而她的思路又被阿尔基那轻声缓慢的语调打断。阿尔基说:
“在纳德的眼里,我这个组长是根本不存在的。他有什么事从来不通过我,直接找汉斯谈,而汉斯要是许诺了纳德什么,也沒人来征求我的意见,也不通知我。”
“为什么会这样?”
“纳德一直想得到这个组长的位置,只不过是汉斯沒有给他。”
“那说明汉斯还是满讲原则的,知道纳德根本不够格!”
“这只能证明纳德或者是汉斯很狡滑。我沒调到运营部时,这个组原来的组长我也认识,我就说嗯,叫他T吧。T是原吉狮银行的老人,俄国移民过来的,懂的技术范围广泛,业务非常强。但是英语不太好,平时也不是很爱讲话。T离开吉狮时,我就想着调过来,他劝过我不要来,说是这边的人事关系比较复杂,我那时并不知道T是指纳德和汉斯。当时我做数据库也有十多年了,工作上早就没有什么新鲜感,最烦的是搞数据库就得每天带着呼叫器。两个女儿出生后,加上我也上了点年纪,夜里被呼叫器惊醒就变成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正赶上汉斯要引进M系统,可能他也知道纳德技术上不行,所以汉斯是靠加薪升级楞把我从IT救急挖来的,当然那时也正合我的意。来了之后才发现,因为T的突然离去,纳德连独立接手运营部监视经济欺诈罪行为系统的能力都没有,当时的PR系统是靠重金请商家来管理的。我加入后,是我先自学T在PR系统里留下的Codes。然后手把手教纳德基本的SQL Codes,和怎么编写 PR Rules。有人告诉我,T离走前已经和汉斯的关系搞得很僵,而且T刚离开时纳德就想得到这个组长的位置。但汉斯明白纳德当时还不能胜任,就雇了我,恐怕也是想着我可以向纳德传授我的技术。等一下,我去喝点水。” 阿尔基说到这里,站了起来。
苏静看着阿尔基的背影,望着他慢条斯理地向楼里放着饮水桶的地方走去。心里又开始嘀咕,“哇,从来不知道这位阿尔基先生还这么能说。他这一年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也没这会儿讲得多。这小子还挺能沉得住气,原来肚子里也窝着对纳德的不满,只不过平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罢了。看来他也并不愉快,可为什么不像T或者娟娟那样,跳槽走了吶?”
静看见阿尔基回来了,双手一手一杯水。他递给了她一杯水,还真有点渴的感觉,静谢过阿尔基,喝了一口。 阿尔基也喝了一口,接着说:
“嗯嗯,我好像刚才说到汉斯是指望我来教会纳德,我做到了。因为掌握PR系统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这个你是知道的。” 阿尔基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水。
静点了点头。她一直认为这个组长很聪明,就是好像人有些懒惰,对组里的事过问不多,每天上班像混日子。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如那位T说的一样,这边的人事关系复杂,组长被组员架空,若不想有冲突,当然少说为妙。又听阿尔基说:
“本来以为教会了纳德,也许他会对我多点尊重,把我当个组长看。 结果, 他利欲熏心,更加不把我看在眼里,几乎天天找汉斯去点评我的工作。我给T打过电话询问纳德为人,T告诉我说,这个纳德来吉狮许多年了,是从最基层的客服开始做,级别低工资少。他认识了汉斯之后,就被汉斯调到这边并改成技术人员,工资一下增加了许多,纳德的欲望也一下膨胀了。T说他不愿意教纳德,所以和汉斯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另寻高就了。我来了之后,发现纳德到处宣扬他和汉斯的关系非同一般,使我也感到面对面与汉斯谈话变得很难,我借故接管M系統需要超过纳德现有技能的人来管理,这就是我为什么找到你。这样,系统的事可以由你去与汉斯交流了。” 阿尔基眼中又一次闪过狡黠的目光。
靜想起来了,她在就索菲娅的补充合同一事之后,与阿尔基聊天时,他的目光就是这样的。“ 原来他是用我挡在他与汉斯之间,真是这样吗?” 静这么寻思着,禁不住问:
“你是用我去迴避与汉斯交流吗?”
“我欣赏你敢说的性格。是觉得也许你能够使汉斯明白,不应该去轻信纳德的话。”
“看来你在这里也不愉快。你有没有想过像T或像娟娟那样离开这里呢?”
“想过,刚调到这个组就想过尽快离开这里,后悔沒有听T的劝。但是,我从业几十年了,很在意我的职场声誉, 我准备至少在这个地方坚持上两年左右再离开,这样比较好。接着FOC买了吉狮,我也就更不急了,每天上班来能混过一天就混过一天,就等着拿上遣散费后再出去找工作,FOC的遣散费是不错的。我很自信, 一旦需要我出去找工作是很容易的。又加上,这监控经济欺作罪的技术本身就很有职业市场。”
“等等,等等, 难道你已经知道你自己会走了,而且还有遣散费?”
听到苏静的问题,阿尔基略直起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沒有人注意到这边。阿尔基把他的嘴凑近静的耳朵,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和我,都会走的。”
“为什么?不是说一年内不裁员吗?” 静有些激动,阿尔基立刻把他右手挡在他嘴上, “嘘”了一声。